我用殘損的手掌(戴望舒詩歌)
《我用殘損的手掌》是「雨巷詩人」戴望舒在日寇鐵窗下向苦難祖國的抒懷之作。「殘損的手掌」既是寫實,也是詩人堅貞不屈意志的寫照。詩歌一方面從實處着筆,描寫淪陷區陰暗.表現對祖國命運的深切關注。另一方面抒寫解放區的明麗,側重於寫意,對象徵着 「永恆的中國」的土地,發出深情讚美。
目錄
基本信息
中文名:我用殘損的手掌
作者:戴望舒
創作時間:1942年
體裁:現代詩
作品原文
我用殘損的手掌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幛,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當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麼細,那麼軟……現在只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盡那邊,我蘸着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
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像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
貼在上面,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為只有那裡是太陽,是春,
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為只有那裡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
螻蟻一樣死……
那裡,永恆的中國!
寫作背景
1939年月,在日寇侵略中國步步升級的時候,戴望舒攜領全家奔赴香港,任《星島日報》的副刊編務。1941年,香港英國當局向日本投降。1942年春,戴望舒因為在報紙上編發宣傳抗戰的詩歌被日寇逮捕入獄,受盡種種酷刑,但他並沒有屈服。及至在1942年5月,經葉靈鳳設法被保釋出獄的時候,身體已被折磨得異常虛弱,而且哮喘病一直殘留下來,最後導致他過早地離開了人間。《我用殘損的手掌》即寫於他出獄不久的日子裡。[1]
作品鑑賞
世界上美好的事物,大都具有和諧的、完整的外形,小到一片樹葉,大到一座丘山,一座建築。但是美好的事物會遭到突然的暴力的破壞,合諧的會成為畸形,完整的會淪為殘缺。由殘缺引起的對於完形的追尋和思慕,正是「殘缺美」得以生成的心理機因。
用殘損的手掌,「摸索這廣大的土地」,實際上也已經是殘損的土地,立即會引起讀者一種異樣的感覺,一種對於美好事物遭到破壞的惋惜痛楚感,一種形體和心靈遭到扭曲時的逆反,甚至對於自己並不殘損者的所想所為的自省與自譴。可以看到這殘損手掌的觸覺是何等靈敏,它對於形、質的感觸,特別是對於溫度的感觸是何等細微:「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作者的愛國深情灌注於殘損的手掌,使它對祖國母親的殘損的肌體感受特別敏銳,「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的味道它能「蘸」得出,連「陰暗」的色彩它也能「沾」得出來。
詩到窮形極相處陡轉筆鋒:「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痛楚的悲吟化作深情的傾訴和激情的頌歌,一發而不可收地吐露出赤子的衷腸:「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象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這時刻,「我」的整個身心全部通過手掌緊「貼」在那「依然完整」的「遼遠的一角」了。當人隨着越來越快的節奏,一口氣讀完整章最後的時候,會體驗到一種悲喜交加的歡愉——那是作者渴望光明、追求一種悲喜交加的歡悅真理的赤心在震顫。
在強烈的對比中,作者歌頌了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因為只有那裡是太陽,是春,」「因為只有那裡我們不象牲口一樣活,/螻蟻一樣死……那裡,永恆的中國!」從控訴日寇殘害中國的罪行中對比出解放區的光明。這首詩的深厚內涵和鮮明、強烈的政治傾向性,反映出經過獄中磨難的戴望舒,思想和詩風產生了何等的巨變。他以「殘損」者的心靈推想「殘損」的祖國,於是心心相印,同命運,共患難,倍感親切。深刻的體驗和深厚的感情,鑄成了這首詩的感人的生命。
這首詩,可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表現對祖國命運的深切關註:雖然自己的手掌已經「殘損」,卻仍然要摸索祖國「廣大的土地」,觸到的只是「血和灰」,從而感覺到祖國籠罩在苦難深重的「陰暗」之中。第二部分寫詩人的手終於摸到了「那遼遠的一角」,即「依然完整」,沒有為侵略者所蹂躪的解放區,詩人對這塊象徵着「永恆的中國」的土地,發出了深情讚美。描寫淪陷區陰暗,從實處着筆,用一幅幅富有特徵的小畫面綴連。抒寫解放區的明麗,側重於寫意,用摯愛和柔情撫摩,加之一連串親切溫馨氣息的比喻,使詩章透現出和煦明媚的色彩。可以說這首詩既是詩人長期孕育的情感的結晶,也是他在困苦抑鬱中依舊保持着的愛國精神的升華。
作品對主觀的感情,抒情主人公的形象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隱匿,將它們寄於一個生活化的形象與相應動作上,即「殘損的手掌」和以手掌「摸索」。內心的創痛化為殘損的手掌;對祖國的摯愛與對河山淪落的痛惜化為深情的摸索,猶如母親撫摸着孩子,又像孩子愛撫着母親。正是通過這既超越現實又非常生活化的形象和動作,作者與現實之間形成了一種審美距離。當「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時,當「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時,當「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時,都仿佛是一個靈魂從更高的地方觀照,審視着這種苦難、依戀和信念。這樣,詩中就出現了兩個自我:一個自我是廣大的土地上生活的一員,殘酷的戰爭與生活給他一雙殘損的手掌,他是生活的體驗者;另一個自我是中華民族受傷的靈魂,具有普遍性、永恆性,他超越時空,用深邃的目光注視着這歷史的一頁,既看到苦難,也指出希望和力量。仔細體會後一個自我,還能隱隱感到一絲與作者早期作品相通的神秘主義氣息。[1]
詩人諳練的現代派的寫詩手法,仍然在這一首詩中得到體現。詩人以觸覺代視覺,進而代替整個感覺,代替最細微的情感體驗。這首詩並不迴避直接抒發和對事物進行直接評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這一比喻的貼切,包含的感情的豐富性,一再受到人們的稱讚。「殘損的手掌」成為他描繪自我深刻體驗的最佳方式,成為獲得這首詩的殘缺美、悲劇美、崇高美的獨特機緣。戴望舒的這首名作,可以說整個是以超感的方法寫成的。
至於詩中兩句一韻的不斷變化,可以分明地體會出它是如何使感情的流動產生着跌宕,一步一折地加深着感情的力度。戴望舒認為:「詩的韻律不在字的抑揚頓挫上,而在詩的情緒的抑揚頓挫上,即在詩情的程度上。」(《戴望舒詩集·論詩零札》)他還說過似乎與此相矛盾的話:「詩不能借重音樂,它應該去了音樂的成分。」結合《我用殘損的手掌》一詩來看,他所追求的不是字面音調曲線所形成的音樂美,而是一種內在情緒的情隨意遷的律動。
作者簡介
戴望舒(原名:戴夢鷗,1905年-1950年2月28日),名承,字朝安,浙江杭州人,中國現代派象徵主義詩人、翻譯家。[1]
戴望舒的詩繼承和發展了後期新月派、20世紀20年代末象徵詩派的詩風,開啟了現代詩派的時代,因此被視為現代詩派「詩壇的首領」,他也因為詩作《雨巷》一度被人稱為「雨巷詩人」。著有詩集《我的記憶》《望舒草》《望舒詩稿》《災難的歲月》等。
戴望舒能在文學史上留名最大的原因是他所創作的優秀的詩歌。1927年,他的詩《雨巷》顯示了新月派向現代派過渡的趨向,而1929年所創作的《我底記憶》則成為了現代詩派的起點。[2]
戴望舒詩歌中的憂鬱情思為基點,詩歌中所蘊含的既有古典意味的生命感受。[3]
首先,戴望舒的愛情詩在表現愛情的隱私性以及表現愛情時多運用女性意象方面,明顯地受到晚唐詩人的影響,從某種意義上甚至可以說是對溫、李詩歌相思主題的現代連釋。[4]
同時,愛情成為詩人人生體驗的主要內容之一,這體現了戴望舒詩歌的現代性。綜言之,戴望舒的愛情經歷是現代的,愛情特質是現代的,但他所賦予的表現形式卻是古典的、傳統的。[5]
其次,戴望舒詩歌中的悲秋主題深受中國古典文學的影響,詩人以詠秋的傳統題材來呈現現代人寂寞與青春煩憂的感傷情懷,加強了詩歌的審美張力。而理解隱藏在悲秋主題背後的死亡意識則能更好的理解詩歌中的憂鬱情感。分析戴望舒的《致螢火》等詩篇,我們還可以發現詩人的死亡想象與書寫方式屬於典型的道家文化系統。
最後,戴望舒詩歌中的田園鄉愁與牧歌情懷是一種傳統的人間情懷的流露,深具東方詩的神韻,作為一位深受中西文學和文化影響的詩人,戴望舒積極尋找中西詩歌藝術的融合點,創造出了屬於自己民族的現代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