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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友明哥(趙斌錄)

我友明哥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我友明哥》中國當代作家趙斌錄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我友明哥

明哥從小就是個淘氣的孩子。

在我二年級從山區老家轉到長鋼子弟小學念書的時候,作為正宗鋼城子弟的明哥已經在班裡混得如魚得水了。他瘦瘦的,留着平頭,臉黑黑的,大大的眼睛裡透着一股機靈。也許是因為瘦,或者在我轉來之前發生過什麼孩子們之間的故事吧,同學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干公雞」。

「干公雞」調皮搗蛋,不愛學習,也時常因為上課交頭接耳,或者拽拽女同學頭髮什麼的小動作而遭到老師的訓斥。他對我很友善。問我從哪裡來的,我說:「車當的」。那時候沒出過門,從小生活的車當村就是我的世界。他眨巴着大眼睛,顯然不知道車當這個大地方在哪裡,又經過一番刨根問底,才弄清楚我是平順來的。那時候我一定很矮小,班裡出操排隊也排在前面。許是我的矮小和新生的身份激起了他的保護欲吧,頑皮的他從不搗亂我,反而給了我很多的呵護。

明哥的家在二工地。叫工地,其實是廠俱樂部南側一個大家屬院,排列着許多平房,明哥就住在那裡。他父母話不多,尤其母親,常靜靜地坐在寫字檯旁邊的椅子上,手裡也常常夾着一支煙,很嚴肅的樣子。明哥的父母親都是廠里的老幹部,父親還是哪個車間的書記或者主任,那在當時已經是很大的官了。我對他父母親有一種敬畏感,他領我去家玩的時候,也嚴嚴肅肅的,不敢亂說話。

明哥說,他和姐姐、哥哥都是領養來的。哥哥是從親戚家領的,自己和姐姐是安徽或者河南要來的。那時候領養孩子的家庭不少,但一下子領養了好幾個孩子的卻很少。看來,他媽媽雖然嚴肅一點,還是很喜歡孩子的。

懵懵懂懂地學着黃帥、反着潮流,大聲唱着「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的歌曲,我們踏進了中學的大門。在子弟中學,我倆還同班。中學秩序更亂,明哥頑皮依舊。老師是早些年畢業的老師範生,一面應付着外面的大好形勢,一面還想努力往我們的小腦袋裡灌輸點知識。許是怕明哥搗亂其他同學吧,把他安排在教室第一排,放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我和國宏坐在他後排。沒有老師講課的時候,他常常無視與他同桌的女同學,轉身反坐過來,我們三個一起玩寫字遊戲。一個人提一個讀音,我們各自捂着紙寫下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讀這個音的字,然後一齊拿出來比,誰寫出的最多,誰贏。這時候,明哥常常屢戰屢敗,但從不氣餒。我們日復一日,高高興興,樂此不疲。

國宏的哥哥姐姐已經是大人了。國宏從家拿來哥哥姐姐當年念過得老課本,我們仨擠在一起讀書里的故事。遇到不認識的字,我們按照自己的理解念個偏旁或者隨便編一個什麼讀音應付一下,或者乾脆就蹦過去。如今,當年念的什麼故事已經瞭然無痕,三個小腦袋擠在一起讀書的情景卻恍如昨日。 有一次,老師派我和國宏去一所農村學校送一封信,對十一二的孩子來說,路很遠,而且很長一段要沿着鐵道走,有一定危險。明哥非要跟我們去不可。一路上他一會兒扔個石子兒打打鳥兒,一會兒打個口哨,一會兒又講個從家屬院聽來的笑話。有他陪伴,遠遠的行程,不覺就到了。幾十年後想來,他定是不放心體型弱小的我倆,才有意要去陪我們的。

明哥參加工作早。上高一的時候,他找到我說,家裡讓他輟學接母親的班去廠里上班,問我該上班,還是繼續上學。那年我十五,他十七,兩個半大孩子哪能有什麼主意啊?他還是聽家裡的安排進廠上了班。

到我八一年考上大學,要去北京上學的時候,他已經工作一年半了。臨走前那天下午,明哥約我出來,吭哧了好半天,才很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是想給你拿點錢的,可我這個月把錢花光了。」說着,從褲兜里掏出一把糧票遞給我,說:「先拿上這些糧票吧!」

在他心裡,雖然只大我兩歲,他已經是能掙工資的國家工人了,我還是個靠家裡養活的學生。我要出遠門了,他理應給我拿些盤纏。我接下了他的糧票,收下了他滿滿的情和義。糧票是全國糧票。那時候,各省有各省的糧票,只能在省內用,全國糧票全國通用,很不容易換到。而且地方糧票不帶油,全國糧票是帶着油的。在地下市場,地方糧票賣三毛錢,全國糧票能賣五毛。

放假回來再見面,明哥繪聲繪色地把車間裡發生的事講給我聽。他上班的地方是小型軋鋼車間的的檢驗工段,每天會提着一小桶油漆,在鋼筋成品上畫個勾,或者打個叉。這個工作,毛筆是必需的工作工具。師傅見他年輕輕的天天幹完活無所事事,就主動教他寫大字,告訴他別浪費了青春,趁年輕學點啥。一段時間下來,明哥的字大有長進,有點書法的意味了。到了過年,已經能寫對聯了。

他講起車間的趣事,說有一個師傅一個人能吃兩個人的飯,能幹四個人的活。別人兩個人抬兩根鋼筋,他雙臂一伸,一個人能扛四根。說有時候下班在職工澡堂泡澡的時候,有的師傅會講女人,講得他們幾個年輕人渾身燥熱,面紅耳赤,蹲在澡池裡久久不敢出來……

又一個假期回來,他戀愛了。廠里戀愛不叫戀愛,叫「搞對象」。他的對象是廠里的女工,我看了照片,挺好看的。看到他一副幸福的樣子,真為他高興。八十年代初期,社會秩序亂了,常有小混混們在路上攔截上下班的青年女工。明哥是鐵杆長鋼子弟,人又義氣,不怕他們。有他上班下班護着,對象少了許多麻煩。廠子大了,難免有不良之徒借着搞對象為名玩弄女性。明哥很氣憤,說要處,就跟人家好好處,咱可不能對不起人家。

過了很久再見面的時候,明哥陰着臉,黑黑的臉龐更瘦、更黑了。他失戀了。

高考恢復後的第一二批大學生畢業了,廠里分配來一批大學生。那個年代,大學生是天之驕子,一落地自帶光環。對象看上了一個外地來的大學生,跟明哥分手了。那天,明哥很痛苦。他用自己在車間打制的匕首頂在自己胳膊上,在胳膊上扎出一個深深的坑。我為他難過,可又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我緊盯着他手上的刀,心想,也許身體的疼痛能緩解一點他心中的痛苦吧,又擔心,生怕他不小心把血管扎破了。我們就這樣在故縣村的打麥場上默默地坐着,直到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那天,他告訴我,對象知道他一個心眼對她好,也有不舍,但不得不離開。臨走,姑娘動情地說,給不了他什麼,願把自己的初夜獻給他,報答他一路的呵護,報答他的好。那年,明哥二十多歲,身強力壯,血氣方剛,渾身散發着荷爾蒙的青春氣息。但他咬着牙離開了。「如果是我的,怎麼都行。不是我的,分文不能取。」他喘着粗氣,說:「姑娘是好姑娘。人家以後還要嫁人,我不能害了人家!」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裡噴着火,帶點小豁口的門牙緊緊咬着下嘴唇,幾乎咬出血來。

他的初戀就這樣結束了。作為好朋友,我見證了他的痛苦,也更理解了他的為人,認可了他的品格。雖然拙於表達,但我知道,明哥,是個男子漢。 後來,十二指腸潰瘍住院期間,他認識了溫柔賢淑的女護士,情投意合,喜結連理。然後,明哥精心經營自己的愛巢,把小家收拾得溫馨浪漫,井井有條。

再後來,我畢了業,參加了工作,他也在廠里調整了兩次崗位,越來越忙了起來。來去匆匆,見面日少。偶爾通個電話,報個平安。雖然如此,但我們都知道,茫茫人海中,遠遠地有一個人時時在心裡惦記着自己。

幾年後的一天,突然接到另一個同學的電話,說明哥沒了。

那個可恨的早晨,明哥和愛人像往常一樣下樓打羽毛球,臨了發現忘了帶家門鑰匙了。上班時間近了,情急之下明哥用一根繩子拴在腰間,從五樓樓頂吊下來,想攀着落水管下到涼台上,回家取回鑰匙,沒想到繩子突然斷了……我的明哥就這樣沒了!

聞訊,我大慟。打車去往殯儀館的路上,想起歷歷往事,悲痛一波一波湧上來,疼痛難忍。沒了,我的好朋友沒了。那位像大哥哥一樣關心過我的好朋友沒了。前不久還想着去找他喝喝酒,長長地說說話,再沒有機會了。

痛苦之下,我恨明哥, 幹啥平時那麼精幹利落?但凡像我這樣笨手笨腳一點,也不會想起去冒那份險,也不會因此離開我們。

我恨日曆,為什麼那天不是休息日?如果那樣,可以從從容容去想辦法取回鑰匙,哪至於傷我朋友性命啊!

我恨那生產繩子的廠家,為啥就不知道把繩子做得更結實、更耐用一些呢?

人生沒有如果。明哥就這樣走了,留給了我們無盡的哀痛和惋惜。

二十多年後的一天,偶然機會遇到另一位長鋼的朋友,得知他也住在明哥那個小區,在明哥出事的前一年他也有過與明哥一樣一樣的遭遇。幸運的是,他只受了些傷,躲過了一劫。他小我幾歲,個子大大的,見我問,友善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我看着他,想起我的明哥,恨不得在他後腦勺上狠狠地拍他一巴掌。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是憐惜?是氣惱?是恨鐵不成鋼?還是對明哥的深深的懷念與不舍?我也說不清。 猶豫了一下,我終究沒有拍下去。 [1]

作者簡介

趙斌錄,太行山區上黨人,喜讀書、旅遊、下棋,性真誠、友善、務實。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