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冬安(金韜)
作品欣賞
歲歲冬安
兒時的村莊，冬日、下雪與火爐密不可分。
雪，是冬日特有產物，樸素、純潔。
大雪時節，家家戶戶是缺不了火爐的，或大或小，多為紅色泥土燒制而成。尤是天寒日，人們恨不得將爐子抱在懷裡，來抵抗那漫漫冬日，寄予歲歲平安的美好祈盼。
屋外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哪怕是堆雪人、打雪仗也呆不了多久，於是躲進家中成了不二選擇。
一家人喜歡在火爐上烤些吃的，若是不着急，可放些紅薯於灰中加熱。紅薯價賤，家家戶戶都可享受到。在難熬的冬日裡，它無疑成為貧苦村莊過冬的底氣。在更久遠的日子裡，遇上荒年，多少人就是靠着好養活的紅薯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它、平實質樸、不善言語，不分貴賤地對待每一戶勤勞的人家，是農民最好的禮讚，構成了他們生活的底氣。
等待差不多時，輕輕拍去灰，大口感受着香甜與溫暖。我們的胃都會知道，這是一個溫暖、安和的冬天。
若是想快一些，烤些橘子也是美事。記得當時家中出了變故，好不容易才遇上吃一回，我印象頗深。時年一家人圍爐而坐——太公將一個個小橘子被分到每個人手裡。他很快剝好一個遞給我，正好乒乓球那麼大，我又將它一瓣一瓣分開。這是我第一次吃砂糖橘，充滿好奇、期待地放到嘴裡，因為橘子格外小，幾乎沒有酸味，只剩甜味，所以顯得特別甜。大人們問我什麼味兒，我覺得和家中自種的橘子差不多，說了句：橘子味兒。引得大人們哈哈大笑，說我小孩子不識貨，話題也從抱怨艱辛困難變得輕鬆、愉快。此外，我還有一個怪癖，喜歡把剝下的橘子皮放到炭火邊烤，橘皮表面的水分慢慢蒸發，析出橘子油，不多久橘皮那好聞的甜香味瀰漫了整個屋子，這味道總能牽動我的記憶，到更遠、更早、更寒冷的冬天去。
雪愈下愈大，漸漸聽不見外面的風聲了，只有雪花寂然地落在地上，原本吵吵嚷嚷的大人們，也都安靜下來，他們望着屋外的大雪，若有所思。這時剛上小學的我，想不出什麼厲害的詞來形容，心裡只有「茫茫」兩個字。
時隔十年，有了些許生活的歷練，再回憶兒時的大雪，片片雪花落到了我的心裡，光陰不回頭地朝前走。念起曾經的火爐，點點紅光烘烤着生命中的那些冰冷，仿佛把自己放在火邊烤一烤，心就會暖起來。
後來，家況有所好轉。寒冬臘月時多了客人，爐火邊添了好茶以及瓜子糕點類的東西，講着曾經那些故事，那些對我而言甚至老掉牙的故事。
太公也重拾了煮雪問茶味的雅興，讀些歡喜的詩句。古詩中從來不缺乏描寫冬日雪景，而我偏愛「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一句。試想雪夜與好友相約飲茶飲酒該是一件多浪漫的雅事，暫且拋去一切世俗煩惱，天地間唯餘一好友、紅泥小火爐與茫茫大雪。我也曾想將來會不會有這樣一個人，願意和我共享這歲歲冬安呢？
如今，還是一方紅泥小火爐，還是那茫茫大雪，只是少故人罷了。但未曾有什麼遺憾，因為我所珍視的歲歲冬安就在這片人間。他們依舊在，在歲歲安安之中，在人間之中。[1]
作者簡介
金韜，浙江金華人,金華市市直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