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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秋曬秋(何先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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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導向自 守秋晒秋 何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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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秋曬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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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秋曬秋中國當代作家何先學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守秋曬秋

把調色盤打翻在我的故鄉,楓、麻櫟、黃櫨、槭等植物沒有絲毫保留,把儲蓄了一年的或紅或黃或橙的色彩交給秋風;秋風也不構思,只是隨着山形,得意且隨意地皴、擦、染、點,群山便滿眼全是放肆的斑斕,卻也有層次,且濃淡相宜。這時節,山林里的野果也熟了,獼猴桃、金櫻子、牛卵坨、烏米飯……多得數不過來,至於毛栗更是漫山遍野,它咧開刺球,吐露出深褐色的毛栗子炫耀着!與此同時,父老鄉親辛勞種植的遲苞谷、紅薯和晚稻等莊稼也都熟了。

故鄉山高林深,便有頗多的獸。我年幼時,曾有狼闖進村子,在屋後和家犬打架;鷹和鷂從村前古松上飛來,直落家門前把雞叼走;夜裡,老虎不顧有人在溪邊洗澡,從圈裡叼起豬躍澗而去!如今莊稼和野果成熟了,常年風餐露宿的野獸自然不會放過這遍地的盛宴,它們在這個時節或拖兒帶女喜氣洋洋舉家從深山遷徙到距田地不遠處臨時住下,或翻山越嶺歡欣鼓舞前來田地間邊饕餮邊破壞邊戀愛。總之,獸們在野果和莊稼成熟的日子裡格外活躍!但它們的快樂卻給我的父老鄉親帶來了煩惱甚至是憤怒,村裡的壯漢們便要夜裡守秋與獸們展開攻防遊戲。

在禁獵的時代,故鄉大約有兩種方式驅獸守秋:一是在山裡搭建寮棚敲梆守護;一是對家門周圍的田園守護,只胡亂立幾個稻草人就好了。

在我小時候看來,稻草人只能給在野外遊蕩的我增添幾分恐懼,其實對獸類沒什震懾作用。講究一點的人家,會給稻草人身上披掛些破衣爛衫,扣頂破草帽,這樣的稻草人多少有幾分生動;那些蔑視鳥獸的人家,他們只是在田間地頭隨便戳一根棍,上面半吊着一隻稻草便算是稻草人了,他們最多在稻草上再橫一棍,算是它伸直的手,如此,這孤形弔影的稻草人的每根稻草都現出倒霉、落魄和沮喪。但無論啥樣的稻草人,它最初立在田園時,尚能驅鳥。但鳥也是精的,它們漸漸知道了稻草人不但沒殺傷力,倒有幾分可愛,便在飽腹或飛累之後,棲息於衣衫襤褸的稻草人身上啁啾,還惡劣地在稻草人頭上肩上飈屎來嘲弄我們。甚至,我還見過築在稻草人身上的鳥巢!

連鳥都蔑視的稻草人,諸如野豬、山牛、黃羊等大獸甚或兔鼠狸獾等獸類,直是忽略它的存在。我們山里人便只好在田畝地頭或恰好長在田腦上的大樹上搭起草寮窩棚住進去,深夜敲起竹梆守護五穀雜糧了。當然,這是晚上要做的工作。白天,壯漢們要上山成片放倒雜木,曬乾了為冬日所用;他們上山挖蕨根打粉作為口糧補助或調劑日常口味;他們修整曬場,清理倉廩,還要劈好富含油脂的松明,備作夜行照明。

女人們也在忙着,她們把收割了的中稻田挖了栽白菜;到山坡上用鐮刀殺出防火道,放火燒荒撒播蘿蔔種;她們把新米泡好蒸熟,再把米飯倒入大小都有的竹篾做的圓形模具里,將飯粒攤勻,再左團右團,做成團圓的飯餅,然後曬乾成就了這裡人家特有的食品——團饊;她們把陳年老苞米煮開花、把隔年紅薯干泡軟蒸熟做糟酒,預備入冬後蒸餾成點火就着的燒酒給男人享用……但眼下最叫她們忙亂的是曬制各種乾菜。

摘老一點的黃瓜,一剖四瓣或六瓣,只在蒂把處牽連着不斷開,將它們掛繩上曬,待瓜條蔫了,收木盆里撒海鹽漬出汁水,次日再曬個七八分干,又收盆里將它揉得柔和了,紮成小把裝壇封存,用來炒肉或炒豆乾。入秋後,茄子像是知道本輪生命到了最後光景,瘋了一樣拚命地結。女人把茄子摘了煮軟,用筷子把茄子劃開,平攤在簸箕上曬。也是曬到半干,撒鹽揉了次日又曬,用剪刀將已成皮狀的茄子剪作小塊,再鹽醃了,也是封死罈子里,用在青黃不接時取出來蒸或炒着吃。製作白辣椒是所有醃菜和乾菜的主打產品,辣椒摘回,挑選沒有蟲眼的、老嫩適中的洗淨並焯了,曬田裡或村前村後的大石頭上。到下午,原本清翠的辣子靠太陽那面就漸白了。翻過再曬,整個辣椒到次日全是象牙白。然後把辣椒剪成小塊,也是用鹽醃了揉了再曬,最後入壇封存。時間把吸收了太陽味道的白辣椒在不透氣的土罈子里幻化為特殊的香味,這時的白辣椒有着難以想象的包容性和隨和性,它甘願為眾多葷素食材的脫穎而出扮演配角。此外,還要曬制冬瓜皮、南瓜干和紅辣椒,自然還有蘿蔔乾、紅薯絲或紅薯米。用來製作一種接近於梅乾菜的名叫老菜的高幫子青菜,則是掛曬在菜園籬牆上。

如此,本就五彩繽紛的故鄉,現在連石頭和籬牆也被故鄉的女人彩妝出了幾分溫柔,豐收二字就是這樣在斑斕中奢侈又豪華起來!故鄉的女人到晚上也不得閒,她們邊和山下來打毛栗的客人談天,邊在油燈下漿洗縫補。這個時節,山下遠一點的人家的女人吃過晚飯趕夜路上來借住一夜,天未亮就上山打毛栗;山下近一些的村民,一般都是天未亮便起床趕上山來打毛栗。主人家和借住的人不一定是親戚,也許是親戚的親戚,也許就是陌生人,但都會熱情接待。她們的談天包羅萬象,但最後總會把話題歸結到孩子的婚姻上,於是各種做媒工作開始了!客人邊和主人談天邊搭手幫主人做點事,眼看半夜了,才和主人一起熄燈、埋火、關好前後門窗,去睡了。而這時的壯漢們已經打着火把各去各的山坳驅獸守秋了。

山林秋月籠罩,不見了白日各種的絢麗,只一片混沌,卻是被鄉親稱作「谷路」的銀河十分真切。一些夜鳥的鳴叫有幾分孤單甚至是淒清,不知名的獸在遠山有呼有喚,而近處的林間,則時有窸窣聲響,不知是蛇鼠還是狐兔?

壯漢到了目的地,在土裡小心踩熄火把,爬上搭建在樹上的寮棚,先拿起竹梆,對着夜裡的田畝有節奏地敲出脆脆聲響,並放開喉嚨哦吼幾聲。梆聲落下,世界剎那靜了,連在樹梢上妖來妖去的夜風似乎也被這竹梆聲驚住了,溪澗流水聲卻更加清越。良久,世界恢復了先前狀態,夜蟲唧唧,俗稱石板蛙的胸棘蛙也唱了起來,它咕呱咕呱的歌聲深沉又渾厚,甚至還從遠處傳來了犬吠似的麂鳴。鹿科的麂,是我熟悉的一種野獸,沒禁獵之前,故鄉獵人獵獲過它。故鄉的麂多為烏(黑)麂和黃(赤)麂,它們時常進入菜園偷食紅薯苗。獨來獨往又機警非凡的麂雖然晚上偶爾鳴叫,但卻只是白天活動。野豬可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管肚子餓不餓,只要它高興,就會竄出來,到稻田裡酣暢淋漓地泥浴一番,再到紅薯地里拱食紅薯。野豬是一種樂觀的動物,它總是對自己的將來充滿了希望,它深信任何一塊田地都會有它的食物,縱使什麼都找不到,起碼能在撒滿陽光的水田裡打個滾!同時,野豬很容易知足,它從不指望從田地里獲取更多的東西帶回家,只填飽肚子就滿足了!野豬不會被這節奏感很強又帶有孤獨色彩的竹梆聲輕易驚走,它會邊聽邊繼續吃稻子或紅薯,甚至會在竹梆聲中幸福地泥浴。所以,守夜的人往往會在次日天亮後發現,眼皮下的田昨夜又被野豬禍害了!這種情形往往使守夜人沮喪並憤怒,但這種心情很快就會被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說笑聲或歌聲打消掉——外村來打毛栗的人來了!守夜人一夜的疲倦便頓時雲消霧散,他知道,這些外村來打毛栗的隊伍里,一定有借打毛栗上山看人看人家的。或許其中的一位村姑昨夜就住在他家!如此,守夜人便拘束地站路邊茅草叢裡,把巴掌寬的山道全部讓給她們,讓給她們放肆的笑聲。守夜人不敢明目張胆看她們,只把眼來睃她們打跟前走過的各種布鞋或破了補好的解放鞋.但他知道這人群里那個特殊的她,從他身前經過時也是心如驚鹿的。待人群過了,他回頭看去,果見了群人中的那個她也是羞羞地慌慌地回頭向他張望,兩個正好對了一個眼……

多見世故的太陽從山那邊翻了過來,它在山巔看看忐忑的守夜人,看看滿懷心事的打毛栗的她,笑笑,不語。故鄉斑斕的山水遂多了一些情節。[1]

作者簡介

何先學,1964年生於湖南資興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