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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是一部無字的《易經》(玄枵)

土是一部無字的《易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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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是一部無字的《易經》》中國當代作家玄枵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土是一部無字的《易經》

畢業那一年,要遠走他鄉,母親特地帶了小钁頭,在渠沿上土質最好的地方挖了整整一袋子土,給我塞在行李中。家鄉土是很多地方的一種講究。人在他鄉,無論身心都容易水土不服,出現腹痛、腹瀉、噁心、乏力、睡眠不佳等各種症狀。古法認為,沖服一碗家鄉土腸胃便頓時熨帖。

「家鄉土」也是一種心理治癒法。城裡講究細菌致病,凡有塵的地方,灑水降之,凡有土的地上,都蓋着草皮,或是直接用塑料、橡膠、石板將土掩住。接觸不了土,對於一個鄉下人來說猶如樹之離根,斷了情感的牽繫。而有了家鄉土在身邊,足以使一棵離根之樹獲得些許心理上的慰藉。

但這袋子家鄉土,我從未示之於人。不是因為它是什麼見得不得人的秘密,而是在文明的領域裡,人見不得土,土也無臉見人。正如城裡人怕土氣,追求洋氣,管鄉下人叫「土鱉」。但也奇怪,為什麼城裡人生病了偏愛找「土郎中」開「土方子」,迷戀土法治病呢?為什麼大小菜市中的「土特產」「土雞蛋」偏偏價高一籌?

人和土之間,就如人和蛇之間的關係一樣,有厭惡,必有依戀。人像所有自然界的生命體一樣,產自於土。必須得承認,我們生來,就帶有滿身土氣。在文明的度化下,人有了知識文化,於是有了講究。披着知識文化的外衣,人很容易忘卻自己的來處——土。

殊不知,這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土是質地,「質勝文則野」,一個人若是沒有知識文化的紋飾,那就是純粹的「野人」。而「文勝質則史」,一個人過度地用知識文化紋飾自己,便失去了真面目,變成「非我」。

住在城市樓房的人,將自己圈禁在一個小小的處所里,唯一能通氣的地方就是門窗。久而久之,容易肝氣不舒。離土地很高,浮在上空,於是心浮氣躁。沉不下心,靜不下氣,抑鬱隨之而來。倘若出去走一趟,將氣理順了才好。

相比而言,住在土地上的人,心會沉穩很多。腳踩在鬆軟而富有生命力的泥土上,菜蔬與雜草為山林,鳴蛩與池蛙為仙鶴,好像一瞬間成了隱士。不過,隱士還是莫當得好。不如做個本分的農人,用心侍弄土地,土地也如期回報自己。麥入穀倉,稻點土地的那一刻,念一聲「吾亦愛吾廬」,是多少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生活。

作家林語堂誠實地說:「讓我與草木為友,與土壤相親,我覺得心滿意足。我的靈魂在泥土裡舒服地蠕動,覺得很快樂。」的確,每一次回歸到土地,都切實地領教着土的裨益。孩子在土氣旺盛的地上奔跑得多了,食慾好,消化好,長得也越發好。人與人的相處也似乎得了土地的益處,開始變得自在、暢通、真實起來。夜沉下來,星光灑落在土地上,心腎自然相交,與夜的黑融為一體,睡得安寧舒坦,第二天活潑潑地走在土地上,這才是人該有的姿態和步調。

難怪鄭板橋的夢想是擁有這樣一所房子:「吾意欲築一土牆院子,門內栽竹樹草花,用碎磚鋪曲徑一條,以達二門。」擁有了一身知識文化而後遠離了土地的人,哪一個不曾懷有這樣樸素的夢想?

當我走在土地,親自侍弄菜蔬和藥草的時候,才真切地理解了淵明。想當初,他執意從官場輾轉中回到田園,「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累得腰背佝僂,滿面風霜,仍然是「晏如也」。

在淵明那裡,早就在官場與土地做了十分的較量。土地有厚德,可以承載萬物,包容所有,而官場往往容不得人。土地溫厚如君子,與官場中人交,不如與土地為伍。土地看似靜默,卻無時無刻在培育着生命,這是一個人應終身學習的品質,也是治學之人應該具備的基本素養。

最重要的是,生命離不開土。《說文解字》如是說:「百穀、草木麗乎土。」我們賴以生存的糧食、草木,哪一樣不是從土中長來?每一株植物的生死,由土見證。每一棵藥草的性味,由土養成。人何嘗離得開土呢?

土音為宮,是世間最溫和的聲音。土味為甘,是最合乎脾胃的滋味。土德溫柔敦厚,是中國哲學最欣賞的品格。土性和,是齊家治國的終極目的。以五行法來看,土居中統籌,調解,生木金而降水火,這一升一降之間,土如一軍之統帥,一國之宰相一樣發揮了自己的中心作用。

土,就像一部無字的《易經》,雖不宣一言,但它始終包藏着生命深刻的道理。 [1]

作者簡介

玄枵,陝西西安人,現居南京。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