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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張一曼)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重新導向自 他俩 张一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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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他倆》中國當代作家張一曼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他倆

第一次和他倆見面,是暮春的一個雨天。

在那之前,我已經知道了他倆的存在。作為新晉兒媳婦,通常會被陸續告知村里一些相關的人和事。他倆應該也是知道了我的。村里添了新人,特別是剛娶回來的新媳婦,總會在茶餘飯後被人說起並討論一些日子。樸實的村人似乎天生帶有充沛的好奇心,而這好奇心,多數用在了自己之外的人和事之上。有人會覺得,周圍人過多的關注和議論會影響了當事人的生活。我卻覺得這份好奇其實是生命中熱氣一樣的存在,這熱氣在鄉下的土地上發酵,蒸騰,倒是能驅走些孤單。這是我喜歡在村里生活的原因之一,把真實的自己打開,感受這熱氣的熏蒸,很容易就能接近自己了。

我不知道他倆是以什麼樣的方式知道的我,更不知道我於他們是怎樣的存在。能確定的是,我知曉他倆的過程沒有摻雜多少善意。或許是因為他倆的行事風格和村里其他人有着不同。

「這倆人……」每次欲言又止的背後都是不屑的神情。說話人的臉上必定都含着笑意,那種帶着嘲諷的笑。卻偏偏還想夾雜些同情和恨鐵不成鋼來。 「曼!上東頭去里?」那天小雨,在快要出村的路上,他倆滿臉笑容地和我打招呼。我一下子就確定了,對我,他倆是歡喜的。在我對他倆了解不多的信息里,他倆是孤行者。我從他倆眼中透着的歡喜感受到,我像是他們生活里換季的風。 我也是歡喜的。

之後我們的每一次相遇都是如此。他倆滿臉笑容,感覺我也是他倆的兒媳婦一樣。我應該稱呼他倆一聲大(叔叔)和嬸兒的,不過我從沒這樣叫過他們。他倆也並不在乎,依舊滿臉笑容,溫暖親近。

我聽說的,不管是農事還是生活,他倆總會做出些和別人不一樣甚至很荒唐的舉動。比如種地,種子撒下去就不再管理了,旱了不澆水,長草了也不除;比如她對他的依賴,他只要出門沒帶她,她就會哭鬧,甚至坐在大路上嚎哭不止;更駭人的是,有一天女人大哭着從村外跑回村里,說男人要跳河,說他不想活了,有人跟着女人去了村外的一個大水坑處,男人果然在水邊坐着,濕了整條褲子……如此這般,他倆便引得村里人的詬病,久了就被貼了標籤了。

我們多數人的內心都有一些想要堅持的東西,或好或壞,很難改變,卻不難被原諒。對於那些留在少數人身上的執着,我們似乎又難以諒解,甚至覺得那是不恥的。時間一長,他們便愈加顯得格格不入,最終被劃歸異類。在我的判斷里,他倆就是被劃出去的一類人,這種感覺微妙,又確定。

曾聽一位從事詩歌創作的老師說,有一次被身邊的某人直面調侃:

「聽說詩人都是二球?」

我想這同「何不食肉糜」是有着異曲同工之處的,不過是彼此看不到對方的生活罷了。這世間的異類極少,但是誰能說生命的真理不會存在於這少數的異類之中?

除了土地,他倆賴以生存的謀生手段是撿拾廢品。我和他倆每次遇到,大多都是在他們撿廢品的途中,或出門或返回。小小的一輛三輪車,是他們的交通兼運輸工具。三輪車由從前的人力,到現在的電動,男人在前,女人在後,載着他倆終日去回。偶爾也會看到女人坐在駕駛座的旁邊。鄉下的三輪車駕駛座有那種比較寬的,雖是一人座,卻也能擠得下倆人。這樣一來,在旁人眼中他倆的行為就顯得有點兒膩歪。似乎和不知廉恥什麼的有了關係。又有人說話了。

「咦——一把年紀,還和小年輕一樣。不嫌膈應人!」

別人說什麼,她的臉上從來都是帶着笑意。就是這笑意,被周圍人詭異地賦予了另一層含義。不見得說這話的人不是出於羨慕,但是說話的人就是要用否定別人來蒙蔽自己真實的內心。我們的大多數都是如此吧,不滿自己已然僵化了的生活,卻又看不慣別人的勇敢。

聽說男人年輕的時候因為太老實,加上家窮,所以遲遲沒有說下親事。後來就有人介紹了女人,女人的爹是一個普通農民。當得知女人的娘和一個弟弟精神上有些不太正常的時候,近家裡一個嫂子對男人說,先不要和她登記,過一段時間看看,覺得不行的話就把她送回去。

「把這樣的老婆娶回來有啥用!」

「是啊!圖她傻?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就這,聽說家務活也不捨得讓她多干。」

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這才是最關鍵的。她不能生育,他倆沒有孩子。我不知道有幾個男人能在沒有孩子的情況下,依然可以對自己的妻不離不棄。不算我和他倆相識之前的年月,僅之後的二十年裡,她沒離,他沒棄。更不曾聽到過他對她有過指責、粗暴和嫌棄。他身形瘦矮,腰背挺得很直,眼神從不見躲閃,不急不躁。(我不確定他的堅定是不是來自某種信仰。)

雖然他倆沒有孩子,村里只要誰家生了小孩兒,他倆都會隨上一份禮。於是又有人說話了,有說他倆傻的,自己沒孩子,隨出去的禮也收不回來,打了水漂兒了;有說他倆嘴饞的,說隨了禮才能去吃酒席。由此看來,人性真的夠複雜,不管是他倆,還是我、和周圍的所有人。

大年初一,我們這兒有去長輩家裡拜年的習俗。嫁過來的第一年春節,初一跟着家人兄弟一路去拜年。經過他們家門口的時候,我在稍縱即逝的猶豫中,隨即跟着一眾人的腳步快速地走了過去。按輩分我們也該去給他倆拜年的,不過從沒人提出過,也都心照不宣了。以後每年拜年,我們都沒有去過他倆的家。

又一年的大年初一,經過他們家時,剛好碰上他倆出門。我尷尬得不敢和他倆搭話,抬頭看他倆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像剛被斥責了一頓的貓,悻悻地躲在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隨人群離開。他倆似乎是看了我一眼,沒有和我打招呼。

他倆的家是一處低矮的老舊的磚瓦房。矮的院牆的外面,為了防止風雨的侵蝕刷了一層水泥。依着十米長的院牆外,種着幾棵月季,粉嫩的,紅艷的;有兩株美人蕉,鵝黃,開在由粗糙的灰牆鋪開的幕布上,真的有一種美人兀自翩舞的姿態;低矮的門樓兒旁邊,有一盆叫不上名字的綠葉植物,在一個土紅色的瓦盆里,長得鬱鬱蔥蔥,被雨水打得濕漉漉的,是春天的樣子。那是又一個雨天,我撐着傘想要走走村裡的小巷時看到的。

他倆的生活就是靜好的樣子。這是後來的我發現的。

近幾年我們再遇見,他倆臉上的熱情褪去了大半。回想起來,或許是從那次的尷尬相遇之後吧。為此,我深感愧疚。

他倆又退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領域,和我保持了距離。這很可悲,對我來說。[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