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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通海地震救災(周長定)

親歷通海地震救災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親歷通海地震救災》中國當代作家周長定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親歷通海地震救災

1970年元月5日凌晨時分,一陣劇烈晃動,把我從床上驚醒,立刻意識到地震了,順手拉開身邊房門,大聲叫喊 「地震了!」「快起床!」,誰知戰士們依然睡夢甜香,沒有任何反應。也難怪,一天的坑道作業,大家的確太累了。

1969年10月份,我畢業分配到原二炮53基地某工程團15連2排任排長。當時連隊正進行坑道掘進作業,4班3運轉,晚10點才下班,洗漱睡覺時接近11點,這個時段,正是睡眠最香的時候,難怪戰士們對我的叫喊沒有任何反應。部隊營房是那種簡易工棚,木質結構,用鐵耙釘固定梁椽柱,小樹條泥巴稻草圍牆,油毛氈搭設屋頂,剛才突發的地震對房屋基本沒有影響。此後的餘震覺察不到,連隊也未吹緊急集合哨,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營區如同往昔一樣平靜。

早晨起床後,連隊接到命令,做好一切準備,隨時待命出發,奔赴災區救災。大約9點鐘,4輛解放牌大卡車趕到連隊,戰士們背起背包,帶着鎬鍬蹬車,一路向建水縣受災嚴重區域奔去。按照軍地臨時指揮部安排,載着我排的汽車,直接開到了建水縣松樹營大隊紅坡頭生產隊。

眼前的景象讓我們驚呆了,牆倒屋塌,斷壁殘桓,整個村子變成了廢墟。僥倖活下來未受重傷的人,零散地在自家屋前用手刨着,哭聲不斷傳來,悲涼的氣氛,讓我們沉重的心一下跌到到谷底,人人面容凝重,個個強壓悲痛。大隊支書簡要介紹情況後,我們立即投入救災。當地農村的房屋結構十分獨特,四面土牆,牆上架椽,椽上鋪劈柴,劈柴上面再覆蓋三、四十公分厚的當地黏土。把這種黏土敲打密實,做成平屋面,留出排水口,下大雨不會向室內滲水。此種房屋結構沒有一點抗震能力,但遇地震,必定倒塌。正因為房屋不抗震,才造成了眼下特別慘重的傷亡。

我排各班在村支書和隊長的指引下,分成若干小組,在還有可能救出生命的地方,最先開始了搶險。戰士們緊張而小心翼翼地刨去土塊,搬走土下的劈柴,再把椽挪開,尋找被塌埋者,當遇難者被找到的時候,我們多麼希望他們還有生命,但太遺憾了,一個個早已死去,沒有一點點生命徵兆。幾個人一起用力,把屍體抬出廢墟,臨時放置在一棵大樹底下,受當時條件限制,只能找張床單簡單覆蓋,給逝者最後一點尊嚴。雖然我們心急如焚,一刻也不停歇,但把人挖出來仍需用很長時間。我們冒着餘震與時間爭分秒,與死神做搏鬥,希望能救出一個活人來,但事與願違,沒出現一個幸運者。在我們搶險過程中,有老百姓過來指認某個部位說,他的親人,可能埋在那個地方,我們就會最先從那兒挖起,這樣大大提高了救援效率。此後,我們請村支書把能夠找到的屋主人找來,一一指認家人可能塌埋的地方,為及時救人找到了最快辦法。但事後證明,有的人在地震中,根本就沒有下床,身體被直接塌埋壓在了床上。有的人在驚慌中,下意識地往門口跑,被無情的砸倒在通往大門的通道上。有的剛下床就被埋,有的被埋在了家門口,要是再快一步,就能逃出厄運,真真讓人惋惜。有一對老兩口,平靜的躺在床上,被挖出時,相互摟抱着,顯得十分恩愛。有的人沒有穿內褲,被找到時,下身全裸。最可惜有一家,兒子當天結婚,鬧新房很長時間,有的親戚也沒回去,都擠在大床上。可能睡得太晚,也可能是過於疲勞,對地震反應遲緩,就那一家死人最多。

天完全黑了,已無法施救,若再堅持下去很不安全,連隊通知撤離村莊,在不遠處半坡上露天宿營。炊事班送來了飯菜和湯水,雖然從早飯後到現在滴水未沾,但我一點胃口沒有,勉強吃了幾口,喝了些湯。我心裡清楚,今天的經歷,是人生第一次。死亡,傷殘,恐懼,壓抑,沉悶,心裡難受,沒有胃口是很正常的,但明天還有更艱巨的任務,必須敦促戰士們好好吃下這頓飯,保證明天的體力。我挨個向戰士們作動員,不想吃也得吃,這是任務,也是命令!

野外宿營,沒有帳篷,冷嗖嗖的。每人一張方塊雨衣,一床被,雨衣就是床,鞋子墊在雨衣下面就是枕頭。這一夜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眼前浮現的儘是廢墟,屍體,一幅幅悲慘的畫面。

第二天,蒙蒙亮,匆匆吃過早飯又趕進村子,開始刨房子救人。我們依舊緊張地搜救着,把還沒有救出的人挖出來。雲南冬季溫度並不算低,埋在屋子裡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發出難聞的氣味。大家沒有口罩,也顧不上什麼防護,唯一的就是有一雙手套。挖出了屍體,抓住屍體手腕往出拉,一用力,皮膚就脫落了,大家趕緊放手,用更多的人力把屍體抬出來。今天敲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心裡依然緊繃繃的,鼻子眼睛酸酸的,那場景又如同出現在眼前。

經過一個上午的搜救,在大隊支書和生產隊長的確認下,廢墟中已經再沒有被埋的人了,就停止了搜救,轉入挖墳和掩埋屍體。經清點,生產隊100多口人,確認死亡33人。大隊老支書和小隊長選定了新的的墳地,有親人的,單挖墳,單個掩埋,是夫妻的,一塊合葬,沒親人的,挖一個大坑,集體掩埋。我們按照社員的要求,一一遵照執行。新的墳場離村子有7、800米,我們用臨時製作的擔架,或門板把死者送往墳地,我也是第一次抬死人,擔架扛在肩上,心裡沉甸甸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到了墓地,小心地把屍體安放好,撒上石灰,然後掩埋。生產隊還有一輛牛車,專門拉絕戶的屍體,統一安葬到集體大墳里,同樣撒上石灰掩埋。那時就這個條件,根本沒法做到更好的消毒,更別說有什麼防疫措施了。

搜救掩埋完了人,接下來就是清理牲口屍體。那水牛實在太大太重,一個個肚子鼓得圓圓的,人力根本無法挪動。團里調來汽車,用拖繩捆住牛頭,拖到兩公里外的山溝底下就地掩埋。生產隊飼養室十幾頭牛,清理、拉運、消毒、掩埋,用了不少時間,總算在天黑之前,把牲口的屍體都處理完畢。為了安撫群眾,也是為了工作方便,我們排就在村中一塊平地上搭建臨時帳篷宿營。所謂臨時帳篷,就是將每個人的方塊雨衣拼接好,再撐起來,可以擋風遮雨,遠非今天的帳篷可比。炊事班也給老百姓做了飯,每戶可以根據需要去打飯,打湯水。

兩天來,餘震不斷,我們已經習慣。餘震來前,先是從地底下發出一種悶雷般的隆隆響聲,由遠而近,接下來就是劇烈的搖晃,人像篩糠一樣來回擺動,有時候還會上下顛簸一下。白天救災,我們還格外小心,一旦有餘震,立即停止作業,防止二次傷害。但在晚上休息後,餘震無論如何折騰,我們都依然睡覺。心想,已經平躺在地上了,還能拿我怎樣?除非裂個大口子,把我們全吞了,要是真那樣,也認了。 接連幾日的超強勞累,戰士們倒頭便睡,站崗換哨如同營區,一點不敢懈怠,不過增加了一項內容,注意觀察老百姓的動向,如有異常情況及時報告。

接下來幾天,我們救災重點,由搶救災民轉移到安置和安撫群眾上來。由於當時仍處於文革當中,正常救災系統已經癱瘓,在自然災害面前,主要靠生產自救,靠部隊的無私支援。大災面前,要讓群眾有住的有吃的,工作起來十分困難。吃的問題,支持和協助老百姓從廢墟中刨糧食,支持老百姓有能力的自己起火做飯,沒有一點能力的人家,可以暫時從部隊的炊事班打飯。住的問題,在團機關副參謀長的建議下,結合當年河北邢台的經驗,徵求老支書、小隊長和受災群眾意見之後,決定搭建臨時窩棚,防雨防風保暖。具體就是,選定地址,就地下挖1米左右深的地坑,在坑上面搭建茅草庵,可以住進幾戶人家。決定了就幹起來,搶在雨天來臨之前,讓群眾有住的地方。我們做了分工,有挖土坑的,有上山割茅草的,社員群眾有勞動能力的帶領我們一起行動。所需木料由群眾自己從廢墟中拆取。村中的土質又干又硬,只能用鐵鎬挖,再用鐵鍬刨,挖一個大坑出來十分不容易。挖出來的土要運到80米開外的閒地里,沒用運輸工具,只能靠人工挑土,十分繁重。好在我是從農村出來的,挑百十斤重的撮箕能吃得消。我們的戰士主要是湖北、河南、四川籍戰士,吃苦慣了,割草,挖土,挑擔都不成問題,大家不叫苦不叫累,一個心眼,只為老百姓能早一天住進茅草庵。割草要到很遠的山上去,那裡茅草有一米多高,已經發黃,需不停地挪地方,才能割一大捆,這樣一趟下來需要兩個多小時,然後背下山。從山上到村子至少也有10里地,把百把斤茅草背回來,也不是輕鬆的事。搭建茅草庵是個技術活,茅草不但要鋪設得薄厚均勻,遮風避雨,而且還要綁紮牢靠,風颳不走,雨淋不透,只能由有經驗的戰士和老百姓共同完成。經過幾天連續不斷地勞作,幾座半地下室茅草庵終於建成,受災群眾終於有了遮風擋雨的住處,我們心中稍稍得到些許安慰。因為住的是茅草房,我們向反覆群眾宣傳,室內不能生明火,不能點蠟燭,只能用罩子燈、馬燈或手電筒照明。

幾天的相處,我們與社員親密融洽,無話不說。問起地震那晚的情形,他們說出了不同的情況。有一位告訴我,那晚他與朋友在堂屋聊天,一直到後半夜,突然大地劇烈晃動,前後搖擺,他們第一反映是蘇聯修正主義扔原子彈了,趕緊往外跑。腳底不穩,浪浪蒼蒼,連滾帶爬剛跑出屋子,轟的一聲,房子塌了。要是再晚半分鐘,自己也就沒命了。有一位說,他被尿憋醒了,剛起來要小解,就發生了地震,他急忙拉起家人就往外跑,多虧動作快,沒被壓到房子裡。還有幾家人,都是喝茶說閒話,睡得晚,當地震來臨時,及時跑了出去。有些人被塌埋了,身體大部分可以活動,掙扎着爬出來,受些輕傷,總算保了條命。最可憐是那些睡覺睡得深沉的人,稀里糊塗就被地震奪去了生命。最慘的就是當天結婚的那一家,新郎新娘都死了,走親戚沒回去擠在一張床上的人,都沒能躲過厄運,僥倖逃出的兩個人,也被巨大的打擊擊倒了。太慘了,都說水火無情,地震也無情啊!

後來陸續聽說,這次地震,不但老百姓傷亡慘重,而且住民房的部隊人員,也都有嚴重傷亡。除建水縣外,通海縣是地震重災區,有一座山滑坡兩公里,整個村子都被推出去了。有個地方地面裂開一條大縫,有30到50公分寬,看不到底。再到後來,得知1970年元月5日雲南這次大地震,震級為7.8級,死亡15600多人,受傷32400餘人,是繼邢台地震之後全國的又一次特大地震。由於歷史原因,一直未見公開報道。

1971年春,我部到東山執行任務,那裡距紅坡頭很近。利用春節放假機會,我們幾個人回訪了紅坡頭。老百姓依然住在茅草庵里,生活安定了許多。我們的到來使他們喜出望外,鑽進熟悉的茅草房裡,社員群眾紛紛端來花生,拿來甘蔗,擺上炸好的小吃招待我們,像是久未見面的親人,讓我們好生感動。詢問了部隊離開了村子以後的情形,他們一一作答。總之一句話,雖然生活困難,但都挺過來了。得知在地震中失去親人的孤男寡女,重新組成了幾戶新的家庭,相互關懷,相互扶持,真心為他們的生活勇氣高興,為他們的現實態度誇讚。說實話,地震已經過去了一年,老百姓的住房一點也沒有改觀,我們不免心生感嘆。今天回想起來,那時候國家真窮啊!不像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從救災到重建家園,全國助力,對口支援,很快蓋起了堅固永久的房屋,災區面貌,災民生活一下子發生了改變。

今天,隨着經濟的發展,城市一幢幢高樓拔地而起,這些高層建築,都是8度設防,抗8級地震。然而農村的房屋呢,沒有抗震要求,誰家想咋蓋就咋蓋,缺乏統一的抗震建設標準,想想都後怕。我強烈呼籲有關部門,制定鄉鎮農村建房抗震標準,包括城鎮學校醫院等公用設施,設計出一系列抗震房屋圖紙,免費供鄉鎮農戶使用。達不到抗震要求的一律不准施工。換句話說,就是政府要切實把農村城鎮建房統一管起來,改變目前的散亂狀況,保證新建房舍都具備抗震能力,國家不再為農村城鎮房屋抗震欠賬,使全國新建房屋,統統安全可靠,通暢明亮,適合宜居。[1]

作者簡介

周長定,陝西人,現居西安,1965年入西安第二炮兵技術學院學習。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