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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姑姥姥的人好與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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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姑姥姥的人好與命好》中國當代作家李素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兩個姑姥姥的人好與命好

1

我有兩個姑姥姥,我只見過其中的一位。

現在想來,很幸運,沒做什麼主動選擇,竟無意中見得很對。

姑姥姥,和我們同一個村,她家就在村子西頭兒,我們家在村子東北角兒,把村子後哨兒,兩家隔着橫的豎的胡同兒,有四五條。

姑姥姥,隔三差五就來我家,幫着我娘幹活兒,扒棒子啦,扒棉花桃啦,紡線呀,搓繩子啊,碰到什麼活兒,就幹什麼活兒,姑姥姥什麼活兒都會幹,且樂意干。

姑姥姥瓜子臉兒,一雙不大的眼睛,很精爽;發如雪,在後腦勺處,梳成一個光溜溜的髮髻,別着兩枚亮閃閃的銀叉子針兒;高個頭兒,走起路來,裹着的小腳「咯噔咯噔」地擲地有聲,耳朵上的一副金耳環,也跟着晃動。

一件魚肚白的大襟襖兒,水點兒不沾,漿洗得平整整的,穿在皮膚黝黑的姑姥姥身上,反襯的效果吧,愈發顯得衣服新潔。

2

姑姥姥招待親戚,愛擀麵條兒。

記得姑姥姥腰裡扎一藍布圍裙,一邊用力和面一邊講:「軟麵餃子硬麵湯,和面要和三樣兒光」。

果不其然,和成的麵團兒硬邦邦,亮光光的,面盆和雙手也都像貓舔了似的,乾乾淨淨,和我娘她們和面的畫風迥異。

我娘,還有我大娘嬸子們,我見過她們和面,不但麵團粗糙不光溜,身上,盆子裡外,手上甚至臉上,都會粘上面,和好面之後,善後工作鼓搗半天不說,還為下次順利和面鋪設好多障礙,譬如,粘在盆子內壁上的濕面,會變得嘎巴嘎巴的,一不小心就會扎手,而姑姥姥和面就沒有這樣的後顧之憂。

姑姥姥擀麵皮兒,必須擀得薄到一定程度:用擀麵杖挑起麵皮兒,朝着十三欞子窗戶,打一下亮光兒,能清晰地映出窗欞子影兒的時候,才把薄如紙的麵皮兒,晾在乾淨的粗布單子上。

等麵皮兒晾得有些卷邊兒,就麻利地邊撒面醭邊摺疊成兩三寸寬的一摞,接着,「噠噠噠,噠噠噠」連刀開切,切得麵條兒韭菜葉兒寬窄,然後變魔術一樣,分批次輕輕拎起第一層上的麵條頭兒,一抖一顛,一抖一顛,一大綹子一大綹子的長長的麵條兒,就從騰飛的面霧裡變出來了!

3

姑姥姥會剪紙會扎彩。娶媳婦的需要喜字窗花呀,死人的需要紙幡、紙馬、紙牛啊,姑姥姥,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

剪子,在彩紙上遊走,姑姥姥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每到細微處,屏住呼吸,「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微」,嚇得在一邊兒觀看的我,也不敢喘大氣兒,感覺此時似乎有神靈,在暗中幫助姑姥姥,不然咋會剪出那麼細緻的窗花呢:騰跳的獅子,滾着繡球;叫喳喳的喜鵲,站在梅枝上;茶壺茶碗兒,都蓋着帶花的蓋蓋兒……。

看姑姥姥剪紙,感覺她好美好美:白雪樣的頭髮,映着火紅的彩紙;星星樣的眼睛,跟着遊走的剪刀,歡快地上下左右轉動;細碎的彩色紙屑,伴隨着剪刀的「咔嚓咔嚓」聲,飄飛……

我,沒事時,就愛瞎剪,這跟姑姥姥的啟蒙,應該不無關係。

4

姑姥姥特別親我們家。我有三個哥哥,我們家每次蓋房起屋,她總是忙前忙後,幫着洗菜摘菜,燒水做飯,一人能頂好幾個人使喚。

哥哥們先後娶媳婦成家,接着,侄子侄女,陸陸續續一大幫來到。

只要有孩子生日娘滿月的事,姑姥姥必定擓着一個竹籃子,滿面春風地,一路小腳咯噔咯噔,穿街過巷,早早地來我們家。

姑姥姥的竹籃子,上面蓋着乾淨的藍花條兒毛巾,毛巾下面,蓋着雞蛋掛麵。雞蛋,是早就開始一個個攢的;掛麵,是用喜慶的粉紅紙封好的細條兒掛麵兒。

據我娘講,姑姥姥年輕時,多次當過叫酒人。叫酒人,據我理解,應該是娶新媳婦時的重要迎親人吧。叫酒人,必須能說會道,會見機行事,長得還得上乘,才能被辦喜事的人家聘用。姑姥姥樣樣都行,能不辱使命,能給婆家人長臉,於是當之無愧地成了西半個村子的重要外交人員。

5

姑姥姥,「嘴一份手一份」,卻遇人不淑。

姑姥爺,吃喝嫖賭抽,是一個五毒俱全的浪蕩人。

姑姥爺,常年在外做買賣,買賣賺了錢,哪怕離家幾里地也不回家,一定要在外面住旅店,大吃二喝炒麻豆腐,和別的女人瞎鬧哄,樂不思蜀;一旦買賣賠得掉了腚,本錢都陷進去了,就垂頭喪氣地回家,朝姑姥姥撒氣,向家裡要錢。一旦錢要到手裡,就又秒變沒尾巴的煙花兒——沒影沒蹤了。

這些都是聽來的,我不記得姑姥爺,我小的時候,他就去世了。只在姑姥姥的相框裡,見過他的相片兒:戴着個瓜皮帽兒,坐在太師椅里,一個神情有些頹喪的老頭兒。

總覺得,這些不好的事兒,和姑姥姥聯繫不上。姑姥姥是多麼喜悅平和啊,多麼利落能幹啊,是精氣神滿格兒的人!一丁點兒受過虐待甚至被出軌的跡象,也尋不出。

6

姑姥姥那年九十多歲了,在我家門前,坐在自己編的蒲團上,和幾個鄉親說話兒。

忽然,一陣風兒刮,一片烏雲來。

只見姑姥姥,左手一摁地,右手拎起蒲團,一個起身就站起來了!何止不用人扶,那個爽利勁兒,讓周圍的年輕人都汗顏。

一到集日,嫁到鄰村的女兒不放心,就一定回娘家來看看姑姥姥,漸漸成了慣例。

九十多歲的姑姥姥,一到集日,很早就收拾得頭臉光光地去趕集。

不一會兒,就背着鼓囊囊的半塑料袋子蔬菜,在人群里穿梭回家了。

放下菜,和面擀麵條兒,燒火,做飯,炒菜,一條龍逐次完成,女兒一到,立馬開飯。

7

姑姥姥的兒子,早年就去了東北齊哈爾。兒子隨爹,也有些不靠譜。五十多歲的時候,干建築發了財,春節回家時,領來了個二三十歲的年輕漂亮小媳婦兒。

還記得第一次見那小媳婦,她坐在西邊房間的炕上,在認真地織着毛衣,我第一次見,也不知怎麼回事,因不認識就立刻問:「舅,那是誰?」舅父大人竟一下子臉紅了,支支吾吾沒說上話來。

姑姥姥說:「有這種事,我覺得丟死人了,都怕出門,怕人家戳脊梁骨啊。我背後罵混小子了,罵了個大泡的;我也說了這個小張(小媳婦姓張),年紀輕輕找誰不好啊,幹嘛非找個有媳婦的老頭兒不可?」

後來得知東北的兒媳婦,居然能和小張和平共處。之後,姑姥姥也就不置可否了,人家小張一聲聲甜甜地喊娘,她也就迷糊麵糊地應和着。

「兒大不由爺,人家不聽,我也不能氣死啊。人老了,管不了的事,就隨他去吧,落得個省心。」姑姥姥無奈地講。

有一年春節,小媳婦樂顛顛地跟舅回來過年了,大媳婦,緊隨其後,風風火火也回老家來了。

怎麼安排住宿呢?姑姥姥可動了腦筋。

最後,姑姥姥終於想出了萬全之策:老老少少一家四口,都聚到一間屋住。

從炕頭到炕尾,頭朝外,四個被窩兒,依次是舅的、姑姥姥的、大媳婦的、小媳婦的。

由此看來,呵呵,姑姥姥變成了王母娘娘。

姑姥姥在我們家講:「我提前就給他們放了話,回家過年,都得喜喜歡歡,不許讓我這土埋到脖子的人生氣。還不賴,都挺聽話。就是有一點兒,我得好好記着,就是小媳婦喊娘時,我裝聽不見,不應聲。」

8

九十四歲時,姑姥姥病倒了,輸了好幾天液,病也不見輕,於是全家進入一級戰備:發電報,催回了遠在外地的兒子女兒,他們火速趕回,陸續還回來了幾位小字輩,儼然「奔喪」而來;報廟的紙轎也糊好了;搭靈床子和靈棚的木頭什麼的,也找齊了;報喪的親戚名單也都扒拉出來了……

萬事俱備,只欠姑姥姥這個主角給個信號,一場大戲就可以開演。

等啊等啊,漫長的四五天過去,姑姥姥竟睜開了疲憊的雙眼,望着圍着炕沿兒的一群親人,有些慚愧地說:「你看看,把你們大老遠都折騰回來了,都準備好了,就差我了,怪不好意思,好像俺又死不了了。」

大家圍着她,含着淚笑起來。

之後, 姑姥姥又健康地活了兩年半,1994年,96歲時,她離開了她熱愛的世界和親人。

9

解放前,在一個大家庭中,婆婆是絕對的實權派人物,經濟大權在握,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大事小情,都由婆婆說了算。

兒媳婦多了,婆婆也是有喜歡的有不喜歡的。

娘說:「人好不如命好。甭看你姑姥姥這麼能行,一輩子也沒討到她婆婆喜歡,在婆婆手裡從沒打過跟頭去。」

我很好奇:「為什麼呀?」

娘說:「你姑姥姥能行,她妯娌更能行,你姑姥姥的嫂子,比你姑姥姥還能幹。人家往鍋里貼玉米餅子,餅子上的手印兒,深淺,位置,都一樣一樣的,跟一個模子裡脫出來的一樣。人家討婆婆喜,你姑姥姥就被外待了。」

「你劉古莊的那個姑姥姥,膿包菜餡的,人家卻討老婆婆喜。」娘接着說。

我很納悶:「笨人怎麼更讓人喜呢?」

「她有個妯娌,比你姑姥姥更笨更膿,燒個火都死一把活一把的。結果是你這個笨嘴笨手的姑姥姥,就顯得靈光了。」

哈哈哈,真是命!

可我想了又想,覺得,並不羨慕那位命好的姑姥姥。[1]

作者簡介

李素敏,女,生於1967年。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