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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孝宗皇帝第一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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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孝宗皇帝第一書》是陳亮寫的一篇文章,來了解一下吧。  

原文

臣惟中國天地之正氣也②,天命所鍾也③,人心所會也,衣冠禮樂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相承也。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④,雖天命人心猶有所系,然豈以是為可久安而無事也! 天地之正氣,郁遏而久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所可久系也。

國家二百年太平之基⑤,三代之所無也⑥; 二聖北狩之痛⑦,漢、唐之所未有也。方南渡之初,君臣上下,痛心疾首,誓不與之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⑧。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⑨,忠臣義士斥死南方⑩,而天下之氣惰矣! 三十年之餘(11),雖西北流寓皆抱孫長息於東南(12),而君父之大仇一切不復關念,自非海陵送死淮南(13),亦不知兵戈為何事也。況望其憤故國之恥,而相率以發一矢哉!

丙午、丁未之變(14),距今尚以為遠,而海陵之禍,蓋陛下即位之前一年也(15)。獨陛下奮不自顧,志於殄滅(16),而天下之人安然如無事。時方口議腹非,以陛下為喜功名而不恤後患,雖陛下亦不能以崇高之勢而獨勝之,隱忍以至於今,又十有七年矣。

昔春秋時,君臣父子相戕殺之禍,舉一世皆安之(17)。而孔子獨以為三綱既絕(18),則人道遂為禽獸(19),皇皇奔走(20),義不能以一朝安。然卒於無所遇(21),而發其志於 《春秋》之書,猶能以懼亂臣賊子(22)。今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此豈人道所可安乎?使學者知學孔子之道,當道陛下以有為(23),決不沮陛下以苟安也。南師之不出,於今幾年矣,豈無一豪傑之能自奮哉?其勢必有時而發泄矣。苟國家不能起而承之(24),必將有承之者矣。不可恃衣冠禮樂之舊,祖宗積累之深,以為天命人心可以安坐而久系也。「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民心無常,惟惠之懷(25)」。自三代聖人皆知其為甚可畏也。

春秋之末,齊、晉、秦、楚皆衰,吳、越起於小邦,而舉兵以臨齊、晉,如履無人之地,遂伯諸侯(26)。黃池之會(27),孔子所甚痛也,可以明中國之無人矣。此今世儒者之所未講也。今金源之植根既久(28),不可以一舉而遂滅; 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而人情皆便於通和者,勸陛下積財養兵,以待時也。臣以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29),宜其為人情之所甚便也。自和好之成,十有餘年。凡今日之指畫方略者,他日將用之以坐籌也;今日之擊毬射鵰者(30),他日將用之以決勝也。府庫充滿,無非財也; 介冑鮮明(31),無非兵也。使兵端一開,則其跡敗矣。何者?人才以用而見其能否,安坐而能者不足恃也; 兵食以用而見其盈虛,安坐而盈者不足恃也。而朝廷方幸一旦之無事,庸愚齷齪之人皆得以守格令(32)、行文書,以奉陛下之使令,而陛下亦幸其易制而無他也。徒使度外之士擯棄而不得騁(33),日月蹉跎而老將至矣。臣故曰: 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為妄庸兩售之地也。

東晉百年之間,南北未嘗通和也,故其臣東西馳騁,多可用之才。今和好一不通,朝野之論,常如敵兵之在境,惟恐其不得和也,雖陛下亦不得而不和矣。昔者金人草居野處,往來無常,能使人不知所備,而兵無日不可出也。今也城郭宮室,政教號令,一切不異於中國,點兵聚糧,文移往反,動涉歲月,一方有警,三邊騷動,此豈能歲出師以擾我乎?是固不知勢者之論也(34)。然使朝野常如敵兵之在境,乃國家之福,而英雄所用以爭天下之機也,執事者胡為速和以惰其心乎(35)?

晉、楚之戰於邲也(36),欒書以為(37): 「楚自克庸以來(38),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39): 『於! 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 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40): 『於! 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41)。』」 晉楚之弭兵於宋也(42),子罕以為(43): 「兵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44),聖人以興(45),亂人以廢(46)。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47)。而求去之,是以誣道蔽諸侯也(48)。」夫人心之不可惰,兵威之不可廢,故雖成、康太平(49),猶有所謂 「四征不庭」(50),「張皇六師」者(51),此李沆所以深不願真宗皇帝之與遼和親也(52)。況南北角立之時(53),而廢兵以惰人心,使之安於忘君父之大讎,而置中國於度外,徒以便妄庸之人,則執事者之失策亦甚矣! 陛下何不明大義而慨然與金絕也?

貶損乘輿(54),卻御正殿(55),痛自克責,誓必復仇,以勵群臣,以振天下之氣,以動中原之心,雖未出兵,而人心不敢惰矣。東西馳騁,而人才出矣。盈虛相補(56),而兵食見矣。狂妄之辭,不攻而自息,懦庸之夫,不卻而自退縮矣。當有度外之士起,而惟陛下之所欲用矣。是雲合響應之勢,而非可安坐所致也。臣請為陛下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今日大有為之略; 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今日大有為之機,惟陛下幸聽之。

南渡以來,大抵遵祖宗之舊,雖微有因革增損,不足為輕重有無。如趙鼎諸臣固已不究變通之理(57); 況秦檜盡取而沮毀之,忍恥事仇,飾太平於一隅以為欺,其罪可勝誅哉! 陛下憤王業之屈於一隅,勵志復仇,不免籍天下之兵以為強,括郡縣之利以為富。加惠百姓,而富人無五年之積; 不重徵稅,而大商無巨萬之藏,國勢日以困竭。臣恐尺籍之兵(58),府庫之財,不足以支一旦之用也(59)。陛下蚤朝晏罷,冀中興日月之功,而以繩墨取人,以文法涖事; 聖斷裁製中外,而大臣充位(60); 胥吏坐行條令(61),而百司逃責(62),人才日以闒茸(63)。臣恐程文之士(64),資格之官(65),不足當度外之用也。藝祖經畫天下之大略,太宗已不能盡用,今其遺意,豈無望於陛下也! 陛下苟推原其意而行之,可以開社稷數百年之基,而況於復故物乎(66)! 不然,維持之具既窮,臣恐祖宗之積累亦不足恃也。陛下試令臣畢陳於前,則今日大有為之略,必知所處矣。

臣不佞,自少有驅馳四方之志,常欲求天下豪傑之士而與之論今日之大計(67)。嘗數至行都,人物如林,其論皆不足以起人意,臣是以知陛下大有為之志孤矣。辛卯、壬辰之間,始退而窮天地造化之初(68),考古今沿革之變,以推極皇帝王伯之道,而得漢、魏、晉、唐長短之由,天人之際昭昭然可考而知也(69)。始悟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70),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之仇,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71),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 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又悟今世之才臣,自以為得富國強兵之術者,皆狂惑以肆叫呼之人也。不以暇時講究立國之本末,而方揚眉伸氣以論富強,不知何者謂之富強乎? 陛下察之而不敢盡用,臣於是服陛下之明。陛下厲志復仇,足以對天命; 篤於仁愛,足以結民心; 而又仁明,足以照臨群臣一偏之論: 此百代之英主也。今乃委任庸人,籠絡小儒,以遷延大有為之歲月,臣不勝憤悱(72),是以忘其賤而獻其愚。陛下誠令臣畢陳於前,豈惟臣區區之願,將天地之神、祖宗之靈,實與聞之。

鑑賞

陳亮一生是奔走呼號、力主抗金的一生。姜書閣《陳亮龍川詞箋注序》稱他「一生心心念念者,舍國家外無他事也」。陳亮也自謂「復仇自是平生志」,並且「男兒到死心如鐵」,將自己的整個生命與祖國的統一相聯繫,雖屢遭投降派打擊陷害,幾至於死,但浩浩正氣、錚錚鐵骨,志不可改,氣不可奪,死而方休,死而不休! 發而為詩詞文章,「上關國計,下系民生,以祖宗之業為不可棄置,子孫之守為不可偏安,其崇論宏議,備見於全集」 (《陳亮集·附錄三·姬肇燕序》)。梁啓超也謂 「這類文學,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開」、「語句和生命是進合為一」。難怪著名愛國將領和愛國詞人辛棄疾將陳亮引為知己,盛讚他乃一生為匡復漢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臥龍諸葛」; 陳亮也自詡為 「人中之龍、文中之虎」。

宋孝宗淳熙五年 (1178),三十六歲仍一介布衣的陳亮向皇帝連上三書,反對和議苟安,力主抗金救國,真是胸口一噴、義薄雲天,朝野為之「震動」,孝宗為之「赫然」,投降派「惡其直言無諱」 (見《宋史·陳亮傳》)。此為陳亮上孝宗皇帝第一書,《宋史》全文收錄,足見當時反響之巨。

前三自然段,陳亮從天地正氣不可郁遏偏方,天命人心不可安坐久系的角度,總謂南宋政權偏安一隅,不念君父之仇,不憤故國之恥; 秦檜之流賣國通和,忠臣義士斥死南方; 孝宗即位,雖志在復國,無奈天下安然,群臣非議,隱忍苟安,以玩歲月。真是語語中的,針針見血,披肝瀝膽,義正辭嚴。

四至八自然段,廣引博證,以古鑒今,以春秋時君臣父子相戕,孔子「義不能以一朝安」,作《春秋》 「以懼亂臣賊子」,以及三代聖人「皆知天命人心為甚可畏」為例,鑒照南宋「舉一世而忘君父之大仇」,苟且偷安的政治時局。以春秋之末,吳、越稱霸中原,「中國無人,孔子甚痛」為例,反鑒南宋通和以成上下苟安,徒使愛國之士棄之而報國無門,妄庸之人用之而禍國殃民。以東晉百年間,「南北未通和而人才多可用」為例,反鑒南宋執政者通和之論為「不知金人今昔之變」,畏敵如鼠,貽誤復國之機,怠惰英雄之心。以戰國時楚王 「戒懼」不怠,勤於治軍; 子罕反對「弭兵」,力主抗戰; 周成王「四征不庭」、周康王 「張皇六師」 為例,論證人心不可惰,兵威不可廢,並反鑒南宋置中原於度外,與遼和親,是「失策亦甚」,勸孝宗皇帝「明大義」而「與金絕」。在上述以古鑒今的基礎上,陳亮進而直諫孝宗息 「狂妄之辭」,退 「懦庸之夫」,用「度外之士」,振天下之士氣,動中原之民心,痛自克責,誓必復仇。

接下來陳國家立國之根本,開今日大有為之謀略,分析宋開國之初至慶曆新政、王安石變法,以及南渡以來的國策大計,直陳利弊、權衡得失,其中分析北宋重文輕武、高度集權的弊端及變法勤政、誅殺秦檜的主張,頗為直切中肯。雖然作者對慶曆新政、王安石變法頗有微詞,但作者拳拳報國之心,富國強兵之願,實足感人至深。

最後論天下形勢之消長,決今日大有為之機,分析吳、蜀雖繁盛之地,然吏治人心習安脆弱,不足以北向以爭中原。荊、襄雖荒落之邦,然地勢形便,卻可以爭衡於天下,建議遷都建業,勵精圖治,抓住今日大有為之機,不可苟安以玩歲月,其中頗見韜略方計。雖然謂吳、蜀秉天地偏氣,且發泄無餘,謂荊、襄秉偏氣,然集五六百年而不泄,謂天道六十年一變,國事也六十年一變,屬於唯心之論,但於當時,也可警醒國魂,鼓舞民心。段尾總結全書,再次自明志向方略,斥責庸人小儒,歌頌孝宗英明,望孝宗上對天命,下結民心,富國強兵,勵志復仇。真是耿耿忠心,天人可鑑。

全文規模宏大,脈絡貫通,引證博洽,議論古今,疏直激切,洋洋灑灑,難怪《宋史·陳亮傳》謂其「才氣超邁,喜談兵,論議風生,下筆數千言立就」。作者將議論、敘事、抒情結成一片,足以警示人心,震撼國魂,難怪「孝宗赫然震動,欲榜朝堂以勵群臣」 (《宋史·陳亮傳》)。葉適所謂「學士爭誦惟恐後」(《陳同甫王道甫墓志銘》),宣其然也。[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