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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和他的「糖堆兒」(李雨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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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和他的「糖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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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爺和他的「糖堆兒》中國當代作家李雨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三爺和他的「糖堆兒

我剛上學那年,三爺才搬到我們院子裡。

三爺叫馮景章,是個孤老頭。搬來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獨自住在我家斜對面的屋子裡。三爺本來是想投靠侄子安享晚年的,誰知侄子一家比他還窮,三個孩子,一間陋室,沒地方安放三爺這尊菩薩。幸好三爺有一手蘸「糖堆兒」的「獨門絕技」。北京人叫冰糖葫蘆,天津方言叫「糖堆兒」。三爺是靜海一帶人氏,因此管冰糖葫蘆也叫「糖堆兒」。三爺就靠着每天蘸「糖堆兒」,賣「糖堆兒」勉強維持生計,日子過得很清苦。三爺有個小小的煤球爐子,夏天,就擺在屋門口,連做飯帶熬糖稀;冬天就搬到屋子裡,連取暖都有了。三爺的煤球爐子也捨不得安煙筒,誰進他的屋子誰就嗆得眼睛發澀,喉嚨發緊。大家都勸三爺安上煙筒,三爺說他習慣了,聞不見。

三爺很實在,糖稀熬得不稠不稀不粘牙;紅果挑得又大又圓個頭勻;一個大銅勺蹲在爐子上,糖稀熬得「咕咕」冒泡。每到這個時候總是三爺最顯本事的時候,只見他把串好的紅果串在糖稀里反覆轉着,直到每一顆紅果都蘸上不薄不厚的糖稀時才起鍋,然後在頭頂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往一塊光滑的石板上一拍,糖稀在一瞬間被擠壓出飛毛帶刺的樣子,又薄又脆,非常漂亮。

沒事的時候我總喜歡扎在三爺的屋子裡看他蘸「糖堆兒」。不僅是因為熬糖稀的味道實在好聞,更是因為三爺蘸的「糖堆兒」非常誘人。有豆沙餡的,有橘子瓣的,有小山藥蛋的,還有帶瓜籽的,饞的我每次都流口水。三爺不喜歡小孩,院子裡的小孩看見他總是躲得老遠,唯獨和我有點緣分,看見我總是慈眉善目的。有時還偷着給我蘸一串又大又紅的「糖堆兒」,並催促我:「快吃!別讓你媽發現了。」因為母親多次告誡我說,三爺日子很苦,不許占他的便宜。

三爺每天晚飯後就開始串紅果。先挑後洗,喇口掏核,到了第二天天剛亮時就開始點火熬糖稀、蘸「糖堆兒」。一般上午八九點鐘,三爺就推着小獨輪車出門,獨輪車上立着一根渾身是眼的木頭棍子,上面插滿一串串的火紅火紅的「糖堆兒」,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火紅火紅的大刺蝟。一出門,三爺就高聲甩出一個脆生生,響亮亮的吆喝:「堆兒!」

三爺閒着的時候總愛默默地發呆,還經常拿出一個小包反覆端詳。一聽見動靜,就趕緊掖到被窩下面,生怕被人發現。聽母親說,三爺年輕時被抓過壯丁,在舊軍隊裡當過兵。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也有過一門親事,只是那年鬧災荒,那家的閨女跟着家人逃荒去了東北。等三爺當兵回來一看人不在了,二話不說,坐上火車就去東北找對象。東北那麼遠,那麼大,也沒個地址,地老天荒的,找了大半年,錢花光了,人也沒找到,要着飯又回來了。從那以後,三爺就再也沒有搞過對象,從三十多歲一拖就是五十多歲,仍然煢煢孑立,形影相弔。有一次對門的二娘跟母親商量,說她滄州老家有個表妹四十多了還沒對象,啥都沒事,就是有點缺心眼。二娘說,要不給三爺說說做個伴兒?母親就和二娘一起去找三爺。三爺聽了後兩隻大手不停地搓着問:「要錢不?」二娘說:「不要錢,給口飯就行!」三爺點點頭,樂得只剩幾顆牙的嘴合不上了。

新來的三娘是個瘦小的女人,眉清目秀的。成親的那天她一直躲在三爺的身後,怯生生的望着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三爺此刻倒像個老貓似的炸着身子護着他的新媳婦,生怕別人衝撞了新來的三娘。新來的三娘平常不怎麼出門,每天三爺出門後,都叫她把門鎖好。她總是把臉貼在玻璃上向外張望着,眼裡透着一股驚恐和不安。每次一聽見三爺的咳嗽聲和破獨輪車的聲音,新來的三娘就從炕上跳下來去給三爺開門。可是,新來的三娘智商只有幾歲孩子那麼高,不但沒有給三爺帶來多少幫助,反而增添了不少的麻煩。三爺還要教她生火點爐子;教她和面蒸餑餑;教她洗衣洗被子。不過誰也想不到行伍出身的三爺卻出奇的耐心,出來進去的還時不時地哼着小曲。

因為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三爺不得不起早貪黑多蘸「糖堆兒」。新來的三娘也慢慢學會了生火、做飯、串紅果串。但是,那會兒正趕上節糧度荒的年代,三爺的生意也不好做。以前每天都是上午滿載而去,下午空載而回。後來漸漸不行了,每天都剩回一些「糖堆兒」。那時候,人們連飯都吃不飽,哪還有閒錢買「糖堆兒」打牙祭?有時候我下午放學回來,遠遠就能看見三爺在街頭叫賣「糖堆兒」。特別是在冬天的黃昏,暮色深深的,三爺佝僂的身影在寒風中瑟瑟,三爺那一聲聲不再嘹亮的吆喝聲和一陣陣地咳嗽聲總是讓我揪心。每到這時,我就跑過去幫着大聲吆喝「賣糖堆了!」

三爺因為有城市戶口因此有一份糧食定量,雖然不多,也夠三爺省吃儉用的。但是新來的三娘是農村人,城裡沒有她的口糧,老家也巴不得她嫁出去省一份糧食。兩個人吃一個人的糧食,可想而知多麼地捉襟見肘。三爺是個要臉要面的人,我經常看見三爺的獨輪車上放着一些撿回來的爛菜葉,上面還用破草蓆遮掩着。三爺和新來的三娘每天只吃兩頓飯,而且還不能吃飽。新來的三娘別的不懂,卻知道每次等三爺吃飽了自己才去吃。不過三爺總是憐惜地往三娘碗裡撥飯,兩個人還挺恩愛的。每當這種場面被鄰居們看見,就常常拿三爺開心找樂,「三爺,還能生個老疙瘩。」這時三爺就揮揮手說,「生了你管養!」逗得大家哈哈一陣笑。

事情還真的讓鄰居們說中了,沒過兩年,新來的三娘肚子真的鼓了起來。起初人們還沉浸在三爺有後的津津樂道中,但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開始的喜悅漸漸變成了擔憂。人們發現,新來的三娘不但肚子越來越鼓,而且手腳、臉龐也跟着鼓起來,原本挺俊秀的眼睛也被擠成了一條縫。三爺沒有單位,因此不能享受公費醫療,新來的三娘更不用說。到了後來,實在堅持不下去了,三爺才帶着三娘去了醫院,檢查結果,「肝硬化晚期,肝腹水」。就這樣,新來的三娘一天福也沒享就去了。據母親說,新來的三娘咽氣的時候,緊緊抓着三爺的手,喉嚨里不知發出什麼響聲。三爺把耳朵緊貼在三娘的嘴邊,不知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反正一個勁地點頭。那場景,誰看了誰都動容。入殮的那天,新來的三娘整個人腫得像個氣球,棺材都放不進去了。大家都明白,新來的三娘是餓死的。不過,三爺很對得起新來的三娘,在三娘咽氣後,三爺從被窩下面摳摳索索地拿出那個小包包,把裡面的一對銀手鐲掰開,勉強給三娘戴在手腕上。到了這時候,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三爺心裡一直還掛念着原來的那個對象,那銀手鐲原本的主人並不是新來的三娘。

從那以後,三爺變得很萎靡。「糖堆兒」也不按時蘸了,早晨也不按點出工了,「糖堆兒」賣不出去也不着急了,飯也懶得做了,好像一切在三爺的眼裡都不那麼重要了。母親和對門的二娘有時做了什麼差樣的飯菜,就給三爺端過去,每到這時,三爺的眼裡總閃爍着渾濁的淚花。

一晃我上中學了。三爺也六十多歲了。三爺明顯的見老,腰也直不起來了,喘得就像肚子裡裝了個風匣。為了糊口,三爺還是掙扎着蘸他的「糖堆兒」,賣他的「糖堆兒」。只不過再也吆喝不出精神氣來了。


這次事件對三爺的打擊是致命的。很長時間,三爺都沒有出門。後來出了門,也遠遠地躲着人溜牆根。實在躲不開,就彎着腰對人反覆地說,「我沒幹過壞事,我沒幹過壞事!」

三爺的「糖堆兒」是蘸不了了,但飯還得吃。母親和街道反映,給三爺找了一份糊火柴盒的活。每糊十個一分錢,也不用出門,糊好了有人來取。三爺手慢,眼神不好,一天最多也就能糊百十個,掙個幾角錢。每天我總要抽出一點時間去幫着三爺糊火柴盒,也順便和他聊聊天,讓他開開心。我以為日子就這樣將就着過下去了,誰知有一天快到晌午時,對門的二娘來對母親說,「快去看看,好像三爺屋裡今天沒有動靜,窗簾、門帘都沒拉開。」母親來不及提鞋就跑了出去。隔了一會兒,母親回來說,「你三爺去了!」我不顧母親的阻攔去看三爺,只見三爺臥在地上,身邊是一隻搪瓷杯。看來三爺是口渴了想下地喝水,就倒下再也沒有起來。

母親和鄰居們把三爺抬到炕上,給他擦了身子,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有人給三爺老家拍了電報,等了一天老家也沒有人來。在下片民警的證實下,三爺被殯儀館拉走了。一輛帶着篷子的三輪車,送走了一個苦命的老人。

那一年我十六歲,那一年我下鄉去了內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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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雨生,男,1952年生人,天津市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