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席方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席方平》是蒲松齡寫的一篇文言小說,出自聊齋志異。   

原文

引子

席方平,東安人[1]。其父名廉,性戇拙[2]。因與里中富室羊姓有郤[3],羊先死;數年,廉病垂危,謂人曰:「羊某今賄囑冥使搒我矣[4]。」俄而身赤腫,號呼遂死,席慘怛不食,曰:「我父樸訥[5],今見凌於強鬼;我將赴地下,代伸冤氣耳。」自此不復言,時坐時立,狀類痴,蓋魂已離舍矣[6]。

席覺:初出門,莫知所往,但見路有行人,便問城邑。少選[7],入城。其父已收獄中。至獄門,遙見父臥檐下,似甚狼狽。舉目見子,潸然流涕,便謂:「獄吏悉受賕囑[8],日夜搒掠,脛股摧殘甚矣!」席怒,大罵獄吏:「父如有罪,自有王章,豈汝等死魅所能操耶!」遂出,抽筆為詞[9]。值城隍早衙[10],喊冤以投。羊懼,內外賄通,始出質理。城隍以所告無據,頗不直席[11]。席忿氣無所復伸,冥行百餘里,至郡,以官役私狀,告諸郡司[12]。遲之半月,始得質理。郡司撲席,仍批城隍復案[13]。席至邑,備受械梏,慘冤不能自舒[14]。城隍恐其再訟,遣役押送歸家。役至門辭去。

初赴冥府

席不肯入,遁赴冥府,訴郡邑之酷貪。冥王立拘質對[15]。二官密遣腹心與席關說[16],許以千金。席不聽。過數日,逆旅主人告曰:「君負氣已甚,官府求和而執不從,今聞於王前各有函進,恐事殆矣。」席以道路之口[17],猶未深信。俄有皂衣人喚入。升堂,見冥王有怒色,不容置詞[18],命笞二十。席厲聲問:「小人何罪?」冥王漠若不聞。席受笞,喊曰:「受笞允當[19],誰教我無錢也!」冥王益怒,命置火床。兩鬼捽席下,見東墀有鐵床,熾火其下,床面通赤。鬼脫席衣,掬置其上,反覆揉捺之。痛極,骨肉焦黑,苦不得死。約一時許,鬼曰:「可矣。」遂扶起,促使下床着衣,猶幸跛而能行。復至堂上,冥王問:「敢再訟乎?」席曰:「大冤未伸,寸心不死,若言不訟,是欺王也。必訟!」又問:「訟何詞?」席曰:「身所受者,皆言之耳。」冥王又怒,命以鋸解其體。二鬼拉去,見立木高八九尺許,有木板二仰置其上,上下凝血模糊。方將就縛,忽堂上大呼「席某」,二鬼即復押回。冥王又問:「尚敢訟否?」答云:「必訟!」冥王命捉去速解。既下,鬼乃以二板夾席縛木上。鋸方下,覺頂腦漸辟,痛不可禁,顧亦忍而不號。聞鬼曰:「壯哉此漢!」鋸隆隆然尋至胸下。又聞一鬼云:「此人大孝無辜,鋸令稍偏,勿損其心。」遂覺鋸鋒曲折而下,其痛倍苦。俄頃,半身辟矣;板解,兩身俱仆。鬼上堂大聲以報,堂上傳呼,令合身來見。二鬼即推令複合,曳使行。席覺鋸縫一道,痛欲復裂,半步而踣。一鬼於腰間出絲帶一條授之,曰:「贈此以報汝孝。」受而束之,一身頓健,殊無少苦。遂升堂而伏。冥王復問如前;席恐再罹酷毒,便答:「不訟矣。」冥王立命送還陽界。隸率出北門,指示歸途,反身遂去。

席念陰曹之昧暗尤甚於陽間,奈無路可達帝聽。世傳灌口二郎[20]為帝勛戚,其神聰明正直,訴之當有靈異。竊喜二隸已去,遂轉身南向。奔馳間,有二人追至,曰:「王疑汝不歸,今果然矣。」捽回復見冥王。竊意冥王益怒,禍必更慘;而王殊無厲容,謂席曰:「汝志誠孝。但汝父冤,我已為若雪之矣。今已往生富貴家,何用汝鳴呼為[21]。今送汝歸,予以千金之產、期頤之壽[22]於願足乎?[23]」乃注籍中,嵌以巨印,使親視之。席謝而下。鬼與俱出,至途,驅而罵曰:「奸猾賊!頻頻翻復,使人奔波欲死!再犯,當捉入大磨中細細研之!」席張目叱曰:「鬼子胡為者!我性耐刀鋸,不耐撻楚耶!請反見王,王如令我自歸,亦復何勞相送。」乃返奔。二鬼懼,溫語勸回。席故蹇緩[24],行數步,輒憩路側。鬼含怒不敢復言。約半日,至一村,一門半辟,鬼引與共坐;席便據門閾[25],二鬼乘其不備,推入門中。

再赴冥府

驚定自視,身已生為嬰兒。憤啼不乳,三日遂殤[26]。魂搖搖不忘灌口,約奔數十里,忽見羽葆來[27],幡戟橫路[28]。越道避之,因犯鹵簿[29],為前馬所執[30],縶送車前。仰見車中一少年,丰儀瑰瑋[31]。問席:「何人?」席冤憤正無所出,且意是必巨官,或當能作威福[32],因緬訴毒痛[33]。車中人命釋其縛,使隨車行。俄至一處,官府十餘員,迎謁道左,車中人各有問訊。已而指席謂一官曰:「此下方人,正欲往愬[34],宜即為之剖決。」席詢之從者,始知車中即上帝殿下九王,所囑即二郎也。席視二郎,修軀多髯[35],不類世間所傳。九王既去,席從二郎至一官廨,則其父與羊姓並衙隸俱在。少頃,檻車中有囚人出[36],則冥王及郡司、城隍也。當堂對勘[37],席所言皆不妄。三官戰慄,狀若伏鼠。二郎援筆立判;頃之,傳下判語,令案中人共視之。判云:「勘得冥王者:職膺王爵,身受帝恩。自應貞潔,以率臣僚,不當貪墨[38],以速官謗。而乃繁纓棨戟[39],徒夸品秩之尊[40];羊狠狼貪[41],竟玷人臣之節。斧敲斫[42],斫入木,婦子之皮骨皆空;鯨吞魚[43],魚食蝦,螻蟻之微生可憫。當掬西江之水[44],為爾湔腸;即燒東壁之床[45],請君入甕。城隍、郡司,為小民父母之官[46],司上帝牛羊之牧[47]。雖則職居下列,而盡瘁者不辭折腰[48];即或勢逼大僚,而有志者亦應強項[49]。乃上下其鷹鷙之手[50],既罔念夫民貧;且飛揚其狙獪之奸[51],更不嫌乎鬼瘦。惟受贓而枉法,真人面而獸心[52]!是宜剔髓伐毛[53],暫罰冥死;所當脫皮換革[54],仍令胎生。隸役者:既在鬼曹,便非人類。只宜公門修行[55],庶還落蓐之身;何得苦海生波[56],益造彌天之孽?飛揚跋扈[57],狗臉生六月之霜;隳突叫號[58],虎威斷九衢之路。肆淫威於冥界[59],咸知獄吏為尊;助酷虐於昏官,共以屠伯是懼[60]。當於法場之內[61],剁其四肢;更向湯鑊之中[62],撈其筋骨。羊某:富而不仁,狡而多詐。金光蓋地,[63],因使閻摩殿上儘是陰霾;銅臭熏天[64],遂教枉死城中全無日月。余腥猶能役鬼[65],大力直可通神。宜籍羊氏之家[66],以賞席生之孝。即押赴東嶽施行[67]。」

沉冤得雪

又謂席廉:「念汝子孝義,汝性良懦,可再賜陽壽三紀[68]。」因使兩人送之歸里。席乃抄其判詞,途中父子共讀之。既至家,席先蘇。令家人啟棺視父,殭屍猶冰,俟之終日,漸溫而活。又索抄詞,則已無矣。

自此,家日益豐,三年間,良沃遍野。而羊氏子孫微矣[69],樓閣田產盡為席有。里人或有買其田者,夜夢神人叱之曰:「此席家物,汝烏得有之!」初未深信;既而種作,則終年升斗無所獲,於是復鬻歸席。席父九十餘歲而卒。

異史氏言

異史氏曰:「人人言淨土[70],而不知生死隔世,意念都迷,且不知其所以來,又烏知其所以去;而況死而又死,生而復生者乎?忠孝志定,萬劫不移,異哉席生,何其偉也!」

翻譯

引子

席方平,東安縣人。他父親名叫席廉,生性戇直。與同鄉姓羊的財主結了怨,姓羊的先死;過了幾年,席廉也病倒床上,臨危時對人說:「姓羊的買通陰間差役來打我了。」頃刻全身紅腫,慘叫幾聲便斷了氣。席方平看到父親慘死,悲痛得連飯也吃不下,說:「我父親老實忠厚,鈍嘴鈍舌的,今天遭到惡鬼欺凌,我要到陰間替父親申冤去。」從此不再講話,時而呆呆地坐着,時而傻傻地站住,象是得了痴癲病。原來,他的靈魂已經離身了。

席方平自己覺得剛走出家門,茫茫然不知該往那兒走。只要見到過路人,便打聽縣城的去處。不多久到了城裡。他的父親已經被關進監獄。他趕到監獄門口探望,遠遠看見父親已經躺在屋檐底下,看上去已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席廉抬頭瞥見兒子來了,眼淚禁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掉。便對席方平說:「監獄裡的差役全都得了姓羊的錢,沒日沒夜地打我,我這兩條腿都給打壞了。」席方平一聽火冒三丈,大罵獄吏說:「我父親就是有罪,自有王法,哪裡能由你們這伙死鬼任意擺布。」說完走出監獄,揮筆寫好了一紙狀子,趁着城隍坐早堂,闖進衙門,大聲喊冤,送上狀子。姓羊的害怕,里里外外用錢打通關節,才出庭對質。那城隍得了賄賂,便說席方平告的不是事實,沒有道理,不准他的狀。

初赴冥府

席方平一肚子冤氣沒處伸訴,於是連夜趕了一百多里,到了府城,把城隍差役們受私枉法的事向郡司申訴。拖延了半個月,才開庭審理。郡司撲面就給席方平一頓毒打,又把狀子批給城隍複審。席方平到縣裡,受盡種種酷刑,滿肚子冤氣,鬱結得解不開。城隍怕他再次上告,派差役押送他回家。差役把他送到家門口就走了。席方平不肯走進家門。又偷偷跑到閻王府,控告郡司、城隍的貪贓枉法。閻王立即下令,把郡司、城隍傳來對質。那兩上狗官暗地裡差心腹向席方平講情求和。答應送給他一千兩銀子。席方平不理睬。又過幾天,客店主人對席方平說:「先生你太執拗了。當官的向你求和,你硬是不肯,現在聽說他在閻王面前都送了禮物,恐怕事情不妙了。」席方平認為這是道聽途說,還不很在意。一會兒,一個穿黑衣的差役來傳他去過堂。上了公堂,只見閻王怒容滿面,不容申訴,劈面就喝令打他二十大板。席方平厲聲責問:「我到底犯了什麼罪?」那閻王象沒聽見似地理也不理。席方平被打,大喊:「挨打活該,誰叫我沒有錢啊!」閻王更加惱怒,喝領帶下去受火床的刑罰。就有兩個鬼役把他揪下公堂。只見東廂台階上有架鐵床,下面燒着熊熊烈火,烤得鐵床火紅火紅的。鬼役剝光席方平的衣服,將他提起來摜到火床上,又翻來覆去地揉他捺他。席方平痛極了,筋肉都給燒焦了,巴不得早一點死去。這樣折磨了一個時辰左右,只聽鬼役說:「行了。」就把他扶起來,催他下床穿上衣裳,幸虧一跛一拐地還勉強走得動。又回到公堂。閻王問:「還敢再告嗎?」席方平凜然地說:「大冤還沒昭雪,我這顆心是不會死的,如果說不再上告,那是欺騙你老爺。一定要告!」閻王又問:「你告什麼呢?」席方平說:「親身遭受的痛苦,通通都要說出來。」閻王更加惱火,下令用大鋸鋸開他的身子。席方平被兩個鬼卒拉去,見那裡豎立着一根木頭柱子,高八九尺,還有兩塊木板平放在它的下面,木板上下血跡模糊。鬼卒剛要把席方平綁起來,忽然聽得堂上大聲呼叫:「席方平!」兩個鬼卒立即把他押回堂上。閻王問說:「還敢再告嗎?」席方平回答:「一定要告!」閻王喝領起來快捉去鋸。席方平被拉下公堂後,鬼卒用那兩塊木板把他夾住,然後綁在木頭柱子上。剛下鋸時,他只覺得腦殼漸漸裂開,痛得忍受不了;但他還是咬緊牙關,不哼一聲。只聽見鬼卒稱讚說:「這個人真是條硬漢子!」大鋸隆隆地鋸到胸口,又聽到一個鬼卒說:「這是個大孝子,沒犯什麼罪,我們將鋸子拉偏一點,別損壞他的心臟。」席方平就覺得鋸鋒曲曲折折地往下鋸,倍加痛苦。頃刻間,一身已裂成兩半。鬼卒剛解開木板,兩半身子都撲倒地上。鬼卒上堂大聲稟報。堂上傳下話來,讓合成一身再去受審。兩個鬼卒將兩半身子推合起來,拉着就走。席方平覺得身上那條裂縫,痛得好像又要裂開,剛挪動半步就跌倒了。一個鬼卒從腰裡拿出一條絲帶給他,說:「這條帶子送給你,以報賞你的孝行。」席方平接過來扎到身上,馬上覺得渾身矯健,一點也不疼了。於是走上公堂伏在地下,閻王問的又是方才那句話。席方平恐怕再遭毒刑,便說:「不告了。」閻王立即下令把他送回人間。差役帶他走出北門,指給他回家的路,就轉身走了。

席方平心想,這陰間衙門的黑暗比陽間還更嚴重,可惜沒有門路讓玉皇大帝知道,傳說灌口二郎神是玉皇大帝的親戚,這位神靈聰明正直,如果告他那裡一定有效,暗喜兩個差役已經回去,就調轉身子朝南跑去。正在急急忙忙地往前奔跑,那兩個差役又追了過來,說:「閻王疑心你不回去,現在果然如此。」說着就揪他往回走,又押到閻王面前。席方平心想這下閻王要更火了,肯定要受一場更殘酷的刑罰;不料那閻王臉上一點怒意也沒有。對席方平說:「你真是個大孝子!不過你父親的冤屈,我已經替你伸雪了。他現在已經投生在富貴人家,用不着你到處喊冤叫屈了。現在送你回家,賞給你千金家產,百歲壽命,總該滿足了吧?」說着就把這些記在生死簿上,蓋上大印,還讓席方平親自過目。席方平道過謝就退出公堂。差役和他一道出來,到了路上,差役一邊趕他快走,一邊嘴裡罵道:「你這刁滑傢伙,一次又一次地翻來覆去,害得老子來回奔波,跑得累死了。再敢這樣,就把放到大磨盤裡,細細地碾成粉末。」蓆子方平瞪起兩眼怒斥道:「鬼東西你們想幹什麼?我生性經得住刀砍鋸鋸,就受不了辱罵。請返回去問過閻王,要是他讓我自個回家,哪裡還勞駕你們來送。」說着就往回走。兩個差役害怕了,低聲下氣央求他轉回來。席方平故意一拐一拐慢吞吞地走,沒走幾步,就停在路邊歇一下。那差役雖沒好氣,卻不敢再發牢騷。

再赴冥府

約莫走了半天,來到一個村莊,有戶人家大門半開着,差役招呼席方平一起坐下歇歇。席方平便在門檻上坐下來。兩個差役趁他不提防,把他推入門裡。席方平驚魂稍定,看了看自己,已轉生為嬰兒了。氣得大哭,一滴奶也不吃,三天後就死了。魂魄飄飄蕩蕩,總忘不了要到灌口去。大約跑了幾十里路,忽然看見一輛用鳥羽裝飾的車馳來,旌旗如雲,劍戟林立,大路都給遮斷了。席方平趕忙穿過大路迴避,卻不小心沖犯了儀仗隊,被開路的馬隊捉住,綁着送到車前。他抬頭一看,見車裡坐着一位青年,儀表魁偉、神采煥發。他問席方平:「你是什麼人?」席方平滿腔冤憤正無處發泄,又猜想這青年一定是大官,或許他的權力能決定人的禍福,可以替自己伸冤雪恨。因此,就把親自遭受的苦楚,從頭細細說給他聽。車上那青年聽後就叫人給席方平解開繩子,讓他跟着車隊走。一會到了一個地方,有十多名官員,在路旁迎接拜見。車上那青年一個個和他們打過招呼,然後指席方平對一位官員說:「這是下界的人,正想上你那兒告狀,應該及時替他解決。」席方平私下向隨從人員打聽,才知道車子上坐的是玉皇大帝的殿下九王;他所交代的官員就是二郎神。席方平不禁打量一下二郎神,只見他高高的身材,滿臉鬍鬚,不象世間傳說的那副模樣。九王走後,席方平跟着二郎神來到一所官署。原來他父親和姓羊的以及差役們全都在這裡了。片刻工夫,來了一輛囚車,從裡面走出幾個犯人,原來是閻王、郡司和城隍。當場對質,席方平的控告句句屬實。三個狗官嚇得索索發抖,那醜態就象綣伏着的老鼠。二郎神提起筆來立即判決,一會兒,發下判決書,傳令讓和這個案子有關的人都看清楚。

沉冤得雪

判決詞寫道:「據查閻王這人,榮任王侯爵位,身受玉皇鴻恩。本應廉潔奉公以作下屬表率,不應貪贓枉法敗壞官府名聲。而卻耀武揚威,只會誇耀爵位的尊貴;又貪又狠,竟然玷污人臣氣節。敲詐勒索,小民的骨髓全被榨乾;以強吞弱,微弱的生命實在可憐。應當提取西江之水,為你洗滌骯髒的肚腸,立即燒起東壁的鐵床,讓你嘗嘗火烤的滋味。

「城隍、郡司:身為地方官吏,奉上帝命令來管理人民。雖說職位低下,能夠鞠躬盡瘁的人就不辭勞苦;即使被上司的權勢所逼,有骨氣的人也決不屈服。而你們卻象鷹鷙那樣兇殘,上下勾結,全然不念生民貧困;又象狙獪那樣狡猾,耍盡奸計,甚至不嫌窮鬼瘦弱。只是一味貪贓枉法,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對這些狼,就要剔掉骨髓,刮去毛髮,先判他們陰間的死刑;還應剝去人皮、換上獸革,讓他們投胎作牲畜。

「陰差鬼役:既然淪入鬼藉,便不是人類。本應在衙門裡潔心行善,也許會轉世為人;怎能在苦海中推波助瀾,又犯下彌天罪孽?橫行霸道,狗臉生霜,釀成不白之冤;狂呼亂叫,狐假虎威,阻斷伸冤大道。施展淫威於陰間,人人都領教獄吏的厲害;助長昏官的殘暴,大家說起劊子手就不寒而慄。應當在法場上,剁碎他們的四肢;再在湯鍋中,撈取他們的筋骨。

「姓羊的:為富不仁,狡猾奸詐。黃金的光芒籠罩地府,使得閻羅殿上,陰森森墨霧瀰漫;銅錢的臭氣薰染天空,搞得屈死鬼城,昏錯沉沉晝夜難分。臭錢幾個還能驅使鬼役,神通廣大竟然左右神明。必須沒收姓羊的家產,用來嘉獎席方平的孝道。立即將人犯押往泰山東嶽大帝那裡依法執行。」

二郎神又對席廉說:「帶念你的兒子有孝心,有義氣,你自己也秉性善良忠厚,所以再賜給你三十六年的陽壽。」就叫兩個差役送他們父子回家。席方平這才抄下那份判決詞,在路上父子兩人一同閱讀。到了家,席方平先醒過來;叫家裡人撬開他父親的棺蓋,看到屍體依舊僵直冰涼,等了一天,才漸漸回溫甦醒過來。待要尋找抄錄的判決詞,卻已經沒有了。從此,家道一天天富裕起來。三年間,良田遍野。而姓羊的子孫卻衰落下去,樓閣田產,都落到席方平家了。同村有人買了羊家的田地,夜裡夢見神靈呵斥說:「這是席家的產業,你怎敢占有它?」起初還不大相信;待播種後,整年收不到一升半斗,於是只好轉賣給席家。席方平的父親一直活到九十多歲才死。

異史氏言

異史氏說:「人人都談論極樂世界,而不知道生與死隔着兩個世界,意念全都迷惑,況且一個人不知道他來到這個世上的原因,又怎麼知道他離開這個世界的原因呢;何況死了再死,活了再活呢?忠孝意志堅定,萬世不變,真奇異啊席方平,他是多麼偉大呀!」

賞析

這篇故事塑造了席方平這個勇敢的復仇者的光輝形象,並通過席方平的曲折艱難的鬥爭道路,揭示了封建社會的黑暗。

席父與富室羊某有隙,羊死後便買通冥問獄吏「撈」死席父。席便赴地下代伸冤氣。他獄中見父倍受摧殘,便大罵獄吏,直投城隍。城隍受賄,「頗不直席」.他冥行百多里,告到郡司。郡司亦受賄,競撲席送歸。他又逃跑到冥府,「訴郡邑的貪酷」。冥王亦受賄,對他施以酷刑,或以火床燒焦骨肉,或以鋸解體為二,都沒有折服席「必訟」的決心。冥王硬的不行,便來軟的,許他「千金之產,期頤之壽」。席軟硬不吃.終於告到了「為帝勛戚」的二郎處,使貪官污吏得以除,冤讎得以伸。在這一鬥爭過程中.席不畏官吏壓迫,不畏酷刑折磨,不畏軟軟硬硬,不畏生生死死,堅持復仇,毫不動搖。這種寶貴的反抗精神,反映了我國勞動人民敢於鬥爭的光輝性格。

鬥爭的艱苦是社會的黑暗造成的。地主階級的金錢,把土豪惡霸和大小官吏拴在一起。羊某能害席父,因為有金錢。獄吏目無王法,因為得了昧心錢。城隍、郡司、冥正顛倒是非,草菅人命都足因為受了賄賂。正如判閭所說:「企光蓋地,因使閻摩殿上,儘是陰霾;銅臭熏天,遂教枉死城中,全無1:1月。」作品客觀告訴我們:地主富豪是封建官僚機構的基礎;封建官僚機構又是為地主富豪服務的。

本文在藝術上的一大特點,是通過人物的言行來塑造人物形象。席方平的反抗性格,作者未直說一詞,是通過他的「赴地下」,通過他的不屈不撓的鬥爭表現出來的。而他鬥爭的堅決,決定於他對現實的清醒認識。在冥王處受笞時他喊道:「受笞允當,誰教我無錢耶!」一句話揭露了封建官僚機構的本質。因為他原來對官府有幻想,所以告官;又因為在鬥爭中不斷加深了對官府的認識,看到了鬥爭的艱巨性、複雜性,所以他經得起打擊,受得起折磨,使他的性格愈益顯其剛毅的光芒。

本文在藝術上的第二大特點是,情節單一而有變化。本文的故事情節,是依席方平鬥爭的不斷深入而一步一步地展開的。作者仿佛是跟着席方平的行蹤作筆錄。這就是情節的單一性。但對席方平的到監獄、投城隍、奔郡司、赴冥府的寫法,卻富於變化。而變化的顯著特色.是隨着席方平與之鬥爭的官僚機構的級別的逐漸提高,着墨逐漸加濃;或者說對於在監獄、在城隍、在郡司,用的是簡筆;在冥王府用的是繁筆。對前者主要是揭露其貪酷;對後者除揭露其貪酷外,還揭露了他的奸詐。這不僅在行文J二避免了平鋪直敘,而且更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統治者的本質。

本文的第三大特點,是駢散結合的語言形式。本寸敘事,無異他篇,全用散文形式,而至寫判詞,則全用駢文。這種駢散結合形式,幣.僅呈現出語言的豐富多采,更重要的是切合了文章內容的需要。判詞是對前文事實的評判,內容必有重複,改用駢體,更利於作到意重而言不重,增加了文章的表現力。[1]

一、關於作者

蒲松齡(1640—1715),清代文學家。字留仙,一字劍臣,別號柳泉居士。山東淄川(今屬淄博)人。

蒲松齡出身在一個沒落的地主家庭。蒲家號稱「累代書香」,祖上雖然沒有出過顯赫人物,在當地卻是大族,但在明末清初的動亂中衰微下來。蒲松齡的父親蒲槃原是讀書人,由於家境困難,不得不棄儒經商。

蒲松齡童年時跟着父親讀書,由於勤奮和穎慧而深得父親鍾愛。他19歲初應童子試,以縣、府、道三個第一名補博士弟子員,頗受當時主持山東學政的著名詩人施閏章的賞識,贊他「觀書如月,運筆成風」,一時文名頗高。此後,他與同鄉學友砥礪學問更勤,曾與李希梅等人結成「郢中詩社」,常「以風雅道義相劘切」(張元《柳泉蒲先生墓表》)。他在李希梅家中讀書時,「請訂一籍,日誦一文焉書之,閱一經焉書之,作一藝、仿一帖焉書之。每晨興而為之標日焉。庶使一日無功,則愧、則警、則汗涔涔下也」(蒲松齡《醒軒日課序》)。康熙九年(1670)至康熙十年間,他應做縣令的友人邀請,先後到寶應和高郵做過幕賓。這是他一生中惟一的一次遠遊。幕賓生活使他對於官場和世情有了更多的認識。回家鄉後,長期在鄉間作塾師。他設館的主人家藏書豐富,使他得以廣泛涉獵。他不但研究經史、哲理和文學,而且對於天文、農桑、醫藥等等也有很大的興趣。

蒲松齡一生刻苦好學,但自19歲「弁冕童科」之後,屢試不第,直到71歲高齡,才援例成為貢生。康熙五十四年農曆正月二十二日,也就是在他的夫人去世的兩年之後,依窗危坐逝世。

二、思想內容

《聊齋志異》是一部文言短篇小說集,所收作品將近500篇。故事的來源非常廣泛,或者出於作者的親身見聞,或者是借鑑過去的故事,或者采自民間傳說,或者是作者的虛構。雖然有些故事有明顯的模仿痕跡,但因為加入了作者豐富的想像和創作理念,所以能夠舊瓶裝新酒,傳達出獨特的意蘊。

《聊齋志異》的故事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1.抒發公憤,刺貪刺虐。這是《聊齋志異》中很有思想價值的部分。

2.揭露科舉制度的弊端。

3.狐鬼花妖與書生交往的故事。《聊齋志異》里眾多的狐鬼花妖與書生交往的故事,也多是蒲松齡在落寞的生活處境中生髮出的幻影。

4.關注社會風氣和家庭倫理的作品。

除此之外,《聊齋志異》中還有其他一些篇章,有的頌揚了女子超人的智慧,如《顏氏》《狐諧》《仙人島》;有的描寫了兒童的膽量和計謀,如《賈兒》《牧豎》等;有的則純是描述奇聞異事,如《偷桃》《口技》《海市》等;有的則是通過一些奇聞異事,表達一定的哲理和思考,比如《罵鴨》《狼三則》《螳螂捕蛇》等。[2]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