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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中国当代作家梅雨墨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

故事发生在90年代初,那个时候我非常年轻,刚满25岁,参加工作三年,在一家国有煤矿的医院里做内科大夫,像所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怀揣梦想,充满激情,干工作从来都不觉得累,对任何人都充满善意,从不设防。然而,现实与理想有时候却并不大一样,作为这家矿医院最受患者欢迎的医生,本应该是前途无量,但我却被院长莫名地调到了井口保健站,每月被要求下至少20个井,在井下800米深的一个简易的矿洞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我的工作也很简单,就是为磕着碰着、受点小伤的工人清理创口,简单包扎一下,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闲,与矿洞里的一部防爆电话和一个小小的急救箱为伴。好在自己是一个文学爱好者,所以经常会带一本小说或者是诗集去读,用以打发那漫长而寂寞的时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记得那天是6月20号,像往常一样,凌晨5点多起床,我顶着满天星光来到了矿井口,不急不忙地换上井下保健员特有的橘红色矿服,到灯房领了矿灯和自救器,下井的罐笼就带着我和上早班的工人一道呼啸着向地心深处滑去。来到井下保健站的矿洞里,我先是按照常规检查了一下医药箱里的各种药品,然后就打开了一本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突然,我听到大巷深处传来了一阵阵闷响,然后就是几声巨响,头顶上的日光灯管瞬间熄灭了,矿洞里一片漆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四周一片死寂。我摸黑拧亮矿灯,朝矿洞的四壁照射了一番,在确定了暂时没有危险之后,赶紧把矿灯拧灭。一位老矿工对我说过,在遇到了紧急情况,如果没有接到马上就会上井的通知,那就要尽可能地保存矿灯的电量,这个举动有时候会救你的命,在近1000米深的井下,如果没有光亮将会寸步难行。

我的心里有些紧张,但是理智告诉我,我哪里都不能去,只有坚守岗位,井下保健员的职责和军人是一样的,在没有接到调度员的指令而擅离职守,就会像对待逃兵一样受到最严厉的处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我听见矿洞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我连忙拉开了门,看见点点灯光自远而近。等走近了我站的地方,这些人的脚步却并没有停下来,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应该是矿山救护大队的人员,我知道应该是井下出事了。我向他们大声喊道:“井下是什么情况?我是井下保健站的医生,请问有给我的指令吗?”远处传来一个回答:“垮巷了,大约有几十米吧,有人员伤亡,我们去救援。你待在原地,等调度发指令吧。”

我又转身回到了矿洞里,继续在黑暗中等待。我感觉是过了很久,时间在我这里已经无法计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手机,就是有也不容许带,要防瓦斯爆炸,而且井下也不可能有信号。我的手腕上也没有戴手表,而那部防爆电话却一直都没有响,我仿佛是被人遗忘了,但是非常奇怪的是,我却一点点都感觉不到饥饿,偶尔我会把带到井下的一个保温杯打开盖子,用舌头舔一下里边的水,根本不敢多喝,因为我无法预知自己还要在这里坚守多久。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了一阵电话铃声,我又拧亮矿灯,向电话放置的地方一照,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在那里,上边的顶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挤压了下来,空间变得非常矮小,如果要去接那个电话,我必须要匍匐着爬过去才可以。

电话铃响了十几声,又停了下来。我拧灭了矿灯,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我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爬过去,可是我的耳朵能很清晰地听到顶板来压的那种声音,那窄窄的、矮矮的巷子随时都会垮下来,把我压在下边,陷入永远的黑暗。我不敢去冒这个险,但是我更不能擅离职守,我只有默默地等待,寄希望于有人给我带来上井的消息。

这样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部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大约是响了十几声就又停了下来,悄无声息。我还是不能决定是否冒险去接,只能是干坐在那里。当第三次电话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快要虚脱了一样,心想,我就爬过去接,要真是垮巷了那也许就是命吧。这次,电话铃一直响着,并没有挂掉。我先是弯下腰,后来干脆趴在地上,匍匐着慢慢向前移动,我的心嘭嘭嘭地快速跳着,头上的汗从胶壳帽的帽檐边流了下来,甚至是流进了眼睛里,我不得不用手时不时地抹一下眼睛旁边的汗水,这十几米的距离,对我来说好像是生死距离。终于,我爬到了电话边,颤抖着抓起了电话,放到耳边。只听到里边传来:“是井下保健员吗?现在通知你立即上井。”我回答了一声:“收到!”就把电话挂了,赶紧倒着往回爬。

刚爬回到我出发的地方,还没有站起身,只听到一声闷响,那条小巷瞬间塌了下来,与此同时,我身后不远处突然地落下了一块巨石,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被砸得微微抖动。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战栗着,心脏快速地跳动着,仿佛马上就要跳出胸腔。这样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吧,我才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力气。连忙爬起身来,背起药箱,跌跌撞撞地向井口走去。

等来到了井口,发现那里有一只罐笼静静地等在那里,旁边只有一个负责“打点”(井下术语:发信号)的师傅待在那儿。看见我过来,他瞅了一眼我的服装,在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只说了一句话:“调度说了,这罐只拉你一个人。”我走进去后,“咣当”一声,那位师傅关闭了罐笼的大铁门。然后,这偌大的罐笼只载着我一个人快速地冲向了地面。

几分钟后,终于到达了地面。地面的师傅打开罐笼,我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当我踏上地面的那一刹那,我从来没有感觉脚下的地面是如此得坚实,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此时的空气也是如此得香甜。给我开门的师傅说:“小伙子,你都在井下待了46个小时了,真不容易。听调度说联系不上你。但是有一个人呀却一直在那里等你,不论白天黑夜,她在回去做饭的时候会交代我,如果你上井了一定要告诉她。”然后,他用头示意着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我看见远处有一个非常熟悉的苍老的身影,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我的母亲。

我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走向母亲站立的地方。等慢慢地走进了,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母亲的脸上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她只是轻轻地对我说:“儿子,你饿了吧?快些回家,妈给你做了饭菜,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

听到这句话,我的鼻子有些发酸,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我快步地走到前边,母亲则在我的身后跟着,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回了家。

路上,母亲没有问我一句话,我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回到家,我快步来到了厨房,一锅的热水,蒸笼上捂着白米饭、红烧排骨、青椒土豆丝,都是我最爱吃的。我把这些饭菜统统地端到了桌子上。母亲拉过板凳,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吃完,少见地没有让我慢着点吃。

在以后几十年的生活中,我遇见过无数次的风浪。每一次让我感到心惊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那次遇险,总是会想到母亲的话:“儿子,你饿了吧?快些回家,妈给你做了饭菜,饭菜都在锅里热着呢。”七年前,当母亲离开我的那个时刻,我知道,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走了,锅里再也不会有母亲给我留的热乎乎的饭菜了。[1]

作者简介

梅雨墨,满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