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當年麥收時(丁尚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難忘當年麥收時》是中國當代作家丁尚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難忘當年麥收時
我所在的這座城市,印象中春天來得格外的晚,又似乎走得特別的早。剛剛褪去棉衣,沉醉在鶯歌燕舞、柳綠花紅中的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怡人美麗的春天就從身邊悄悄溜走了,人們只好失落無奈地換上了薄如蟬翼的夏裝。
雖是初夏時節,人們卻有一種被投進蒸籠的感覺。好在,昨夜的一場降雨,總算趕走了那令人窒息的悶熱,給人們帶來一絲涼意。 乘着這難得的清涼正在午休的我,突然接到了三姐從老家打來了電話。姐倆一陣寒暄後,三姐興奮地說,她家的麥子長勢特別的好,眼下麥子已黃梢,再有十來天就開鐮了!
三姐說的開鐮就是收麥子,是故鄉的一種通俗說法。其實,什麼春耕夏收,秋種冬藏,故鄉現在已全部實現了農業機械化。麥收哪還用得上鐮刀呢?像三姐家那幾畝麥子,只需幾個時辰就能收割完畢顆粒歸倉!
聽着三姐的講述,我腦海中竟不由地浮現出這樣的景象:烈日當空,一望無際的原野滿目金黃,流光溢彩。微風拂過,麥浪此起彼伏。藍藍的天上盛開着潔白的雲朵,那雲朵白的如棉似絮,如雪似霧。那雲捲雲舒千姿百態,變化莫測,時爾像草原上遊牧的羊群,又像奔馳的駿馬;時爾像濃墨重彩的山水畫卷,又像輕描淡寫的田園寫生圖……成群結隊的鳥兒在藍天白雲間翻飛穿梭,一陣陣清脆的布穀聲,好像從幽遠的山谷傳來。每當聽到這布穀聲,我的心裡總有一種說不清的悽惋與蒼涼。
布穀鳥,這大自然的精靈,經年的光陰里誰也說不清它棲身何處,但只要麥季一到它又準時飛來。布穀聲只屬於這個麥黃的時節!我似乎恍然大悟:布穀聲聲,那是這隻吉祥的鳥兒在為莊戶人祈求麥季有個好收成;布穀聲聲,那是它為辛勞的莊戶人獻上的一曲豐收歌!
冒着青煙的收割機轟鳴着從田間掠過,那一壟壟麥子霎時齊刷刷倒地,收割機漏斗出口處,那黃澄澄、金燦燦珍珠般的麥粒像潮水一樣傾瀉而下。收割後的麥田裡,留住齊刷刷的麥茬,也留住了莊稼人的喜悅與歡欣!
的確,科學技術的進步,提高了生產效率,推動了農業發展,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從繁重的勞動中解放出來。農民終於挺直了脊樑,麥收不再像過去那樣彎腰弓背、揮汗如雨了,但想起當年麥收時,總有一種溫情從心底泛起!
那時候「小滿」剛過,莊戶人便開始為麥收忙碌起來,什麼「叉耙掃帚揚場銑,碌碡簸箕使牛鞭,篩子抬筐麻袋囤,犁耬鋤頭和扁擔」,這些必須一樣不能少。鄉村的集市上賣各種家什、農具的也逐漸多了起來。人們早早趕集買來斗笠帽、草腰子(一種綑紮麥子,用麥秸、稻草或蒲草擰成的繩子)鐮刀和用來曬麥揚場的木銑木叉木筢子。待一切準備停當後,人們便開始在地勢較高的地方騰出一塊地,用釘耙將地上的土鬆動後灑上水,趁着地上濕潤人們套上牲口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壓起來。這碌碡是一種如牛肚狀的大滾石,滾石兩端中間有一個柱形的凹孔,兩根連接木框或鐵框的楔子分別嵌入凹孔。它是農村最常見、最原始的一種軋穀物、平場地的生產工具。在先民們長期的刀耕火種中,在一代又一代莊戶人的傳承中,人們愈加認識到了碌碡的重要,也自然形成了一種對碌碡的膜拜。在我國北方地區的鄉村,民間社火中就有一種廣為流傳的歌舞——「拉碌碡」。幾個化了裝的莊戶人,拉着一個用彩布或彩紙糊起的大碌碡,伴着鼓鐃載歌載舞,嬉戲逗鬧,其滑稽的舞姿,有趣的腔調,不時引起圍觀人的暴笑。長此以往,「拉碌碡」也就成了民間社火的代名詞。經過碌碡無數遍的碾壓,那片空地結實而光亮,從此也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場院。寬敞的場院拾掇好,只等新割的麥子運進來了!
「麥穗初齊稚子嬌,桑葉正肥蠶食飽」,這時天氣越發的悶熱難耐,田裡的麥子也由青變黃、灌漿成熟起來。麥芒變得堅硬刺手,麥殼變得圓潤飽滿。開鐮的時侯終於到了,莊戶人家熬了一冬吃糠咽菜的日子到頭了!
這時,村子裡也像過年一樣熱鬧起來。天剛朦朦亮,男人們牽着牛、拉着車,帶上木叉、草腰子和磨得賊亮鋒快的鐮刀,女人們則懷抱孩子,拎着早早備下的飯菜、開水,一家人便滿心歡喜地奔向了麥田。
那年月,在農村素有 「割麥、收秋、挖河、覆堤」 四大累之說,年幼的我雖不曉得那「累」的滋味,但我卻真切目睹了爹娘和姐姐們割麥時歷經得那份艱辛。爹是村里出了名的種莊稼的好把式,眼下的割麥更不在話下。只見他走到一壟焦枯的麥子前,朝手掌心裡吐了兩口唾沫,兩掌緊握使勁一擰,他右手揮起鐮刀,左手攬過一摟麥子,只聽「嚓嚓」 兩聲,那摟麥子應聲離地。爹帶領姐姐們不停地割着麥子,邊割邊囑咐:割麥子千萬不要老起身抬頭,看不到麥壟的頭就會發怵、心急,這一大意走神,鐮刀就容易割破腳趾頭。
纏着裹腳的娘,那腳活像個圓錐,走起路來左搖右晃。跟在娘的身後總有些提心弔膽,生怕娘一個趔趄就會摔倒。像割麥子這樣的活兒,娘是萬萬干不來的。娘只好把一捆浸濕的草腰子系在腰間,麻利地將割倒的麥子捆成捆。一天下來,爹娘和姐姐們都變成了黑臉包公,口鼻內也吸滿了黑黑的灰塵。因強光、小咬、麥葉炙咬而變得紅腫的手臂上,被麥芒劃滿了血道子。我割不了麥子,只能幫娘遞遞草繩什麼的,累了煩了,就在新割的麥田裡捉螞蚱、追野兔。有時乾脆約上三五個小夥伴到地頭的水溝里摸魚蝦。有一次,剛下到水裡便隱約感覺有東西在屁股下亂撞。我輕輕地用手一摸心中狂喜不已:原來是一條大魚!我雙手悄悄地掐住魚的腮,慢慢地起身猛地一拎,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被我抱上了岸。那天,我竟一氣捉了三條二三斤重的肥鯉魚,把夥伴們饞得不得了!本隊的二叔見狀,非要買走我的鯉魚,我說啥也不賣。因為我雖割不了麥子,但爹娘和姐姐們付出的那分辛苦,我卻看在了眼裡、記在心裡,我要讓娘做魚吃,給爹和姐姐們好好補補身子!
俗話說「麥收時節等一等,風吹雨打一場空」,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本是晴朗的艷陽天,轉眼間就陰雲密布大雨滂沱起來。這是莊戶人最擔心的事情,收割的麥子一旦趕上陰雨天,麥粒就會很快發霉生芽,這一年的辛苦可真真「一場空」了。
為確保顆粒歸倉,爹娘和姐姐們不分白天黑夜地連軸轉,更顧不得吃飯和睡覺。收割的麥子總算進了場院,又經過數次的攤翻晾曬,爹套上牛拉起碌碡一圈圈地碾壓起來。烈日下,爹站在場院中間,一手揚着鞭子一邊拽着韁繩使勁地吆喝着,那黝黑裸露的脊背上不停地滾動着豆大的汗珠。這汗珠滴落在場院裡,也滴落進我的心裡。幾十年過去了,這汗珠一直儲藏在我的心間,並且還要儲藏下去直到永遠!
作者簡介
丁尚明,男,山東東阿人,從軍24載,2006年轉業地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