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匠(李景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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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表匠》是中国当代作家李景宽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钟表匠
在一家商场进门的左手边有个不大的铺位,只能摆下一张一米长的桌案,四周用胶合板做围栏,高一米二,围栏之上镶着有机玻璃。一位瘦小的老头带着老花镜,低着头修理钟表。他秃顶,支援不了中央的华发达肩,长长的花白眉梢耷拉下来过了眼角,额头特别宽阔,东北人叫“奔儿偻”。偶有顾客来取钟表或来修理,他才抬起头来,把花镜往下一拉,卡在蒜头]]鼻子[[上,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睛望着顾客,薄薄的嘴唇一咧露出了笑意,让人觉得很有喜感、信任感和亲切感。他修表的技术精湛,不论机械表,还是电子表,只要有了毛病,拿到他手上一弄,保证让你满意。
他每天都是第一个来上班,大铁门还没开,就在门外等候。其实,他不用这样,修钟表的顾客是有限的,而且来找他一般都在9点来钟。商场的铁门开了,他走进去,往左一拐,来到座位旁,把像炸弹似的不锈钢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拿起抹布擦凳子,再擦桌子,然后坐下,抱起保温杯“滋滋”喝水,像给自己充电,喝足了,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花镜,又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块专用的布擦拭老花镜,擦拭很讲究,只从一个方向擦,然后戴上,这才开始工作。每天下班,他最后一个离开。商场看门的老盖总跟他开玩笑:“爷们儿,年底评先进,你老算没跑儿了。”他总是咧嘴笑笑,不吱声。
他每天晚上回到家,老伴给他烫上一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猪尾巴,喝得小脸通红,蒜头鼻上冒出几颗汗珠子。然后,走进他的收藏室,打开灯,只见墙上挂着、展示柜上摆着各种老式的机械钟表,都在有节奏地走着,“嘎噔嘎噔”,尽管声音都不大,这一混合,便成了钟表大合唱。每当报点时,一齐奏鸣,有清脆悦耳的,也有瓮声瓮气的,还有十分悠扬的,这是他最为满足的时刻,比听什么音乐都入耳,仿佛有潺潺流水在心里流淌。他的听觉特别灵敏,能听出每座钟表的工作状态,需要上发条啦、需要调整钟摆啦,它便过去处理。他把这些钟表看成是自己的孩子,每天晚上都来光顾,享受“孩子们”以报点的方式向他问候。
他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已成家立业了,都不在这座小城,他和老伴单过,住在一座旧楼里,两个居室,他把大居室做为收藏室。他从年轻时候就当钟表匠,现在他应该八十多岁了,腿脚还很利索,思维清晰。别人问他年纪,他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说,“过了年儿八十”。前年这么说,去年还这么说,今年仍然这么说。熟悉他的人叫他“老八十”。五个子女逢年过节来看爹妈,买穿的,买吃的,买喝的,他照收不误。给他钱,他却坚决不要,总说“花不了的花”。
他每天的作息雷打不动,而且不用看钟表就知道几点几分,分毫不差。他对花钱不在乎,却对时间特别的抠门,不肯浪费分分秒秒。他说,时间就是生命,你得算计着用,算计好了,你的生命就延长了。
有一天早上他去上班,在路上突然摔倒了,路人把他扶起来,他不能走路了。他掏出手机,把老伴叫来,送他去医院看医生,诊断为左小腿骨折,立刻住院治疗。一切手续办好了,他躺在病床上吩咐老伴去到打字社打一份通告,贴在他桌案前的有机玻璃上,跟已经在他这儿修理钟表的顾客说原定取钟表的时间不变,请准时到他的铺子来取,有个老太太接待,还叫老伴顺便把他接的没干完的活带到病房来。他在病床上,忍着手术后的疼痛,把这些活坚持干完了,叫老伴拿到铺子等待顾客前去取钟表,丝毫没有耽误跟顾客预定的时间。
出院那天,儿女们把他用轮椅推回家,他让先把他推进收藏室。当他进了收藏室,正赶上中午12点,大钟、小钟一齐响,“当——当——当——”,这是生命的奏鸣曲。他裂开嘴笑了,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水……[1]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