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燕人(赵骏业)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
《采燕人》是中国当代作家赵骏业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采燕人
常听村里的老人说，从前村里有个顶厉害的采燕人，他有一双猿猴似的双臂，能轻而易举地在山林里穿梭，即使是筑在云霄天宫里的燕窝都能被他轻巧地采下来，因此许多地主家的小姐们都格外喜爱他采来的燕窝，说是吃上一口，肤色就能赛过白雪，朱唇比那牡丹化的妖精还要再红上几分。
他本不是生在专业的采燕家庭的，恰好相反，他的家族世代拜佛烧香敬奉书神，是地地道道的思想先进开明的书香门第，整日挂在嘴边的都是老百姓从没听过的自由平等。只是到了他这一代不知为何家境就此败落了下来，就连他那典雅的母亲也带着一身书卷的清高气息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地主刘世清的家门前，用尽了毕生所学以此夸耀那身高不足五尺的刘世清是如何的魁梧高大，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求来了一个黑黢黢的干窝窝头，她倒也不嫌，就着孤傲的书卷气就咽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过得并不长久，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接连着离他而去，飞升到天堂读《论语》去了，但年纪尚小的他却完美地继承了父母的那些先进的自由思想，始终不愿行乞，每每路过刘世清的门前还总要愤愤地啐上一口，以示轻蔑。只是听说后来他实在无法，走投无路之下去了深山，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是取得了道行高深的白毛猿精的指点，习得了一门精巧的采燕手艺，从此就以这采燕为生。
待他再次回到故乡，已是半身入土的年纪，在街上遇到人总是耷拉着他那千斤顶似的永远抬不起来的脑袋，扭着歪脖子树一样怪异的腰，两只胳膊长得让他每走一步都能碰触到地面，原先的轻狂气也永远地离别了他的灵魂。如果非要说一个他未曾改变的特征的话，大概就是他那局部干旱的嘴唇依旧喜爱嘟囔着一些“消除阶级”“自由平等”类似的话，听得让人耳朵起皮。
他的性格也变得十分古怪，明明所学的是儒家的那一套章法，却偏爱溜到学校里倚着墙角偷听生理课，全身一动不动的，像一副挂到墙上的画像；他经常一边在街上拉着妇女喋喋不休地强调着女性的力量是强大的，一边又陪着那些花心好色的男人们振振有词地咒骂他们聪慧的妻子。
平日里在大街小巷里是不能轻易见到他的，要是想见他一面只能去那地主刘世清的门前面，只有在他家挂着的“清风两袖”的门匾下才能看到静静候在石狮子旁的他，原本枯树般的身体此刻却更佝偻了几分，沉重的脑袋就快要钻到裤裆里去一探究竟。不一会，便能有神气活现的管家出来取他采来的燕窝，随后把一张银票往他的衣襟处一塞，就扬着下巴走掉了。而他那几乎对折的腰却不允许他的眼睛看到那矮他三分的管家，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脸上依旧挂着裂到眼角的笑。待到管家转身走远之后，他那腰便像弹簧般弹了起来，身体笔直得像筷子，飞快地剜那石狮一眼，当然，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提溜着同金鱼一样的眼珠子瞥视着四周，生怕有人看见告了密，随后再像正义之神一样声若蚊呐地狠狠骂上一句：“阶级的走狗！”
日子如此反复，从他那愈发圆润的身体来看，他过得倒也算是轻快，许是终于过上了他一直追求的自由生活了吧。只是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人们便发现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他了，起初原是没人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是他那租赁茶具的东家跑到街上来寻人了，说是他已经有两个月没交租子了，怕是早就提着那长满裂纹的茶壶逃走了。一时间，死气沉沉的村子都变得亮堂起来，大家都来了精神，各家的老太太们在村口围着圈议论着，尚能行动的就蹒跚着过来，跛了腿的就相互搀扶着过来，走路都走不了的呢，就让媳妇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过来，总之，全村的老太太都聚齐了，倒是比下地干活都积极。有人猜测他娶了几房妻妾，生了几个儿子，买了套宅院就享清福去了，也有人说他终于找到了生命的真谛，上天修仙去了。就在人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地主像大鹅巡街一样摇摆着身躯走了过来，很慈悲地诉出了真相。
原是他看上了悬崖石洞那儿的燕窝，乃是极品的金丝燕窝，他的双臂攀着滑不溜秋的岩石，握着他那把薄如蝉翼的刮刀，身体被拉长得可怕，最后好像一条扭曲盘旋的水蛇，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粘腻地蠕动着。许是那岩石不够牢固，像他的思想一样左右摇摆，又或许是他那日吃了太多行动不便，肚子里各式各样矛盾的肠子们扭动着打起架来，半个身子飘飘飘摇摇的，最终还是与那珍贵的金丝燕窝一同掉落下去，混着鲜血的白色脑浆流了满地，带着他的自由思想一同粉身碎骨了。
后来陆陆续续又有许多采燕人聚集在刘世清的门匾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手里提着极品的金丝燕窝。没有人知道他的灵魂飘去了何处，也许就在下一个采燕人的身上，也许就在后来的许多人身上。[1]
作者简介
赵骏业，女，河北沧州人，现就读于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