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树下的村庄(麦贤睿)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酸梅树下的村庄》是中国当代作家麦贤睿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酸梅树下的村庄
前段时间回老家,听爷爷说,村里最后一户住在“老村”的王老爹,已经搬迁上来新村这里居住了。我一听“老村”这个词,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那是个很久都没有再被人提及的字眼。现如今听起来,让人有股莫名的怀念之感,久久不能释怀。
穿过一片绿色的水稻田,再跨过一座破旧的拱桥,眼前就会呈现出一片葱绿茂盛的酸梅树。远远望去,就好像一片原始森林般神秘,令人不寒而栗,不敢再往前多走几步。其实,在那片高大浓密的酸梅树下,隐藏着一个村庄,这便是我爷爷口中所说的“老村”。
其实“老村”并不是村子的名字,村子的名字叫“盐捞”。村子里横穿过一条小河,弯曲绵长如一条小蛇,直奔大海。每当海水倒灌时,小河里的水会非常咸,聪明的村民们就从河里取水,经过蒸煮获得粗盐,然后拿到市集上卖掉,以此来维持生计。这些都是我从爷爷的口中得知的,因为我并没有出生在“老村”。对于“老村”的记忆,也都是从我懂事的时候起,有几次跟随家人回“老村”去办事,从那以后才开始形成。
最早接触“老村”,是在我十一岁的时候。记得那时候放暑假,有一天早上,太阳才刚刚升起,温暖的阳光斜照在这个崭新的村子上面,村子里的人家也陆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爷爷说他要回“老村”去拉一些老宅的砖瓦,年少无知的我硬是要跟着去,不给去就开始胡闹,爷爷实在没办法就同意了。
那时候农家人用来拉东西的车子,全部都是牛车。爷爷从牛圈里拉出他喜爱的那头大黑牛,据说这头大黑牛有很大的力气,犁田拉车都很快。爷爷将牛套上牛车,双手把我抱上牛车的“车厢”,他自己单脚一登就跳到大黑牛的牛背上,随着爷爷的一声吆喝,大黑牛拉着牛车以及牛车上的我,驮着背上的爷爷,开始往“老村”的方向走去。
第一次能坐上牛车,心里特别的高兴。爷爷驾着牛车沿着村里通往外村的一条土路走去,我抓着牛车的护栏,左右张望着牛车走过的地方。左边是老王爷爷家的房子,右边是张婶家的房子,我看得一脸高兴,都不知道自己将往哪里走去。路过村边最后一户人家以后,牛车就开始进入村前那片绿油油的水稻田里。爷爷扬起手中的鞭子,轻轻的敲打一下大黑牛,大黑牛就左右摇摆着它那条粗尾巴,加快步伐往前走去。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大黑牛的尾巴上,还有一小段浓密的长毛,看起来好看极了。
这片很大很宽阔的水稻田,这个季节正是它们生长茂盛的时期,水稻田被金灿灿的暖阳一照,显得格外的清新和温暖。一大片浓密的绿色,被一条土路分成两半,就像一个绿色方块被人用砖头划了一条弯曲的线一样,尽管有些残缺,却似乎并不影响这片充满生机的天地美。
悠悠晃晃的牛车,在大黑牛歪歪扭扭屁股的作用下,不断的往前行走着。爷爷似乎很专注地驾着牛车,并不太跟我说话,只是偶尔交代我把持好护栏坐稳,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周边的事物。
不一会儿,牛车开始爬坡,大黑牛有些吃力,但并不影响它的速度。我仔细一看,才知道牛车正在经过一座拱桥。这座拱桥看起来有些陈旧,也就十几米的跨度,坡度就有三十多度。拱桥的护栏是由一根根直立的石柱和横着的一块块石板组成,立着的石柱表面长了许多藓苔,横着的石板也长了一些,差不多就盖住了石板上雕刻着的图形,图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整个拱桥看起来,让人有种阴森而苍茫的感觉。
经过大黑牛的努力,牛车很快就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前。那些高大浓密的树林,就像一团团绿色的草球,一个挨着一个在我的眼前停留。我仔细一看才看清楚,那些深绿色的叶子下面,隐隐约约能看见许多淡黄色的小花。那些一小簇一小簇的小花被那些深绿色的叶子簇拥着、挤压着,尽管并不起眼,却很努力的开放着,不断的释放着它们弱小的光彩。这样美丽的景物,被我这个毛头小孩,一不小心给偷窥上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收起目光,爷爷就驾着牛车穿入了这片浓密的林子,我的眼前即刻就呈现出一番不一样的景象。牛车行走的这条小路,路边长满野草,只留出两道车轮驶过的痕迹。我的头顶就是我刚才看到的树林,树木很高大,在我头顶很远的地方才能够到叶子。树木一棵隔着不远又接着一棵,就像一张张巨大的绿色雨伞,撑住了我头顶上的天空。而每棵树的旁边都有几间低矮的瓦房,有些瓦房前面的院子里,还有几只鸡鸭在走动,篱笆墙上还晾晒有衣物。有些瓦房已经空空如也,瓦房也破败不堪,死一般的沉寂。听爷爷说那些空空的瓦房,是已经搬迁走了的人家,那些还晾晒有衣服的瓦房,是还没有搬迁走的人家。
牛车越是往里走,出现的瓦房就越多。只是这些瓦房大部分都已经没有人居住了,有些还被拆得只剩下几堵残墙。而它们旁边的树木,依然长得很高大很茂盛。村子里异常的安静,偶尔能听到鸟和蟋蟀的叫声。除此之外,只能听见大黑牛的尾巴甩打牛车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草木的清新味道,让人有种到了荒原的感觉。
穿过两条小巷子,牛车终于在几间破败的瓦房前停了下来。爷爷告诉我说这里便是我们家的老房子,有好几辈人都居住在这里。爷爷把我从牛车上抱下来后,他就去把大黑牛从牛车上卸下来,让我拉着大黑牛在院子里吃草。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很茂盛,足够大黑牛吃几天也吃不完。爷爷走到一间已经没了屋顶的瓦房前,开始动手从墙上拆下砖头,搬运到牛车上。而我就这样站在院子里一边放牛,一边跟爷爷说着话。爷爷一边干活,一边指着不远处的那条小河,给我讲起这个村子的事情。我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隔着几间破败的瓦房,路的尽头确实有一条小河。远远望去,阳光斜照在河面上,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我想这肯定是条清澈的小河吧!
听爷爷说,那条小河叫“丹村港”,下游通向出海口。不知道从什么年代起,村里的人就开始靠它养活着。海水倒灌的时候小河里的水含盐量很高,经过蒸煮后的粗盐能买个好价钱。而我头顶上这几棵高大的树木,名字叫做酸梅树。到秋天就能结出很多酸豆,熟透了的酸豆,酸甜酸甜的很好吃,也可以用来制作酸豆酱。爷爷说他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每年都得制作很多酸豆酱,用来蒸鱼,非常的清香可口。听爷爷这么一说,我不由得仔细观察起我身旁不远处的几棵酸梅树,每棵酸梅树的树干都很粗壮,得用三个像我这样的小孩,手拉着手才能围住其中的一棵,它们的表皮坳黑且部分已经开裂,我想它们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吧!但是它们枝叶长得很茂盛,葱绿的叶子下面,还开出许多簇淡黄色的小花,不断的向外界展示着它们顽强的生命力。
看着爷爷忙着装砖头,不再搭理我,而大黑牛也在一旁安静的吃它的“大餐”。我闲得慌,就走到院子的门口,想看看这片酸梅树下的村庄,有什么稀奇的东西。我眼光所到之处,除了高大葱绿的酸梅树,就剩下一间间低矮而破旧不堪的瓦房。这些房子的相同之处,除了都是用砖瓦搭建之外,就是又低又矮。每家的院子里,或多或少都长了许多杂草。有些人家还住着人,有些人家早已经人去房空。尽管我并不仔细去观察,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个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每家瓦房的墙上都有一条比我还高的水渍。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爷爷招呼我说他已经装好车,要准备回家。
爷爷把我抱上装有砖头的牛车,将吃得饱饱的大黑牛套进牛车,我们就慢悠悠的开始往村外走。此时,阳光已经开始有些强烈,但在浓密的酸梅树保护下,我和爷爷并不感到炎热。路过一户人家瓦房的时候,我指着砖墙上的那条水渍问爷爷,为什么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有这么一条水渍。爷爷这才告诉我说,由于我们这个地方地处亚热带,经常会下大雨。大雨过后小河里的水就会暴涨,加上海水倒灌,河水就会把村子淹到一米多深,久而久之,墙上就会留下一条擦不掉的水渍。不能老被水淹,所以我们村子才开始搬迁到现在居住的地方,这是为什么我们这个村子要搬迁的原因,这里慢慢就被拆掉了。听完爷爷的话,我才恍然大悟,真是个多苦难的村子,我这样想着,回头看了看那些渐渐远去的瓦房和庭院。
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爷爷随手摘了一张硕大的芭蕉叶,让我盖在头上,这让我有些疑惑。爷爷见我一脸困惑,就微笑着对我说,快要走出村子了,出了这片酸梅林,一会外面太阳大着勒,晒人很疼。我一听赶紧将芭蕉叶盖在头上,双手手举着,就像举着一把绿色的芭蕉扇。牛车穿过村口最后的那片杂草灌木丛,开始返回到早上来的土路上。刺眼的太阳光铺天盖地,盖在绿油油的水稻田上,空气中热浪滚滚,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尽管如此,但水稻田里的水稻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挺拔翠绿。我回头看一眼渐渐远去的酸梅林,依旧葱绿簇拥如绿色的半圆球。我知道那些浓密的酸梅树下,有个即将逝去的村子,那里便是我们的“老村”。
“老村”这个酸梅树下的村庄,我跟它只有几面之缘,却令人难于忘怀。我想难于忘怀的不是它的绚丽或者苦难,而是深深扎根于我们内心深处的那份故土情怀。 [1]
作者简介
麦贤睿,文学社编辑,作品有散文、诗歌、小说,散见《盛京文学》、《中国散文》、《江山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