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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念西风独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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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念西风独自凉》中国当代作家王梦雅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谁念西风独自凉

我不知道故事该从96年前说起,还是从24年前说起。其实我非常希望能讲述一个长达96年的故事,只是我再也无法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真实,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而再也无法弥补的憾事。我只在那天早上的告别仪式上听到了由他人转述的当事人生平简介版,却由于当时悲伤过度已不能记清了。

那就让我从24年前的故事开始讲起吧。这是关于我和我爷爷的故事。

其实24年前的故事,我也不能完全从24年前说起。因为小时候我还不记事,所以有些只是懂事后从长辈嘴里听过的一些片段拼凑起的剧情。

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一个小女儿,爸爸是最小的儿子。前两个儿子都生的是女儿,小女儿反而生了儿子,所以妈妈肚子里的孩子被奶奶寄予了最后的全部希望。

然而结果又是个女孩。

奶奶非常生气,从来不带我。于是,爷爷天天把襁褓中的我抱出去晒太阳,一晒就是一大半天。晒得我奶奶都看不下去了,说:“这个死老头子,哪有天天抱孩子晒太阳的!”我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从小是“小黑皮”的原因吧。

我两岁时,奶奶去世了。长辈们曾开玩笑,如果我是个男孩,说不定奶奶能多撑几年。

我七岁时,因为爸爸工作调动,也为了让我受到更好的教育,我们家搬到市里去了。

爸爸想把爷爷接过来住,但是固执的爷爷认为自己以前受了包办婚姻的苦,现在他要追求恋爱自由,要找老伴儿,要一个人住。

爸爸无奈只能由得爷爷去,但是经常去看望他,过年接他来守岁。

爸也经常在节假日带上我去看望爷爷。那时的我,其实不大乐意跟着爸爸去的。虽然爸爸说过,三个孙女中爷爷带我带得最多,也最喜欢我。我点点头,但心里一点也不以为然。因为每次爷爷都皱着眉嫌弃地说“我很好,你们不要来看我,要尊重老人家的自由”,然后挥手赶我们走。

在被赶走回家的路上,爸爸看到我撇嘴,语重心长地说:“梦雅,你爷爷已经这么大年纪了,看一眼就少一眼。”

我第一次听见爸爸这么说的时候,心狠狠地被捶了一下,我这才意识到爷爷虽然倍有劲,但也是八九十岁的人了,谁知道他哪一天突然就闭眼了呢?那我岂不是会因赌气错过最后一面而后悔?所以后来的节假日我都乖乖跟着爸爸去看望爷爷。

这样看望了一年又一年,让我又觉得这“最后一眼”还早了去了,爷爷很大概率能成个“百岁老人”。

在我大学的时候,爷爷终于自己一个人“折腾”不动了,被爸爸劝着同意了住进我们家。这可能是我近20年来头一次与爷爷生活在一起,尽管只是在我寒暑假在家的时候。

有一天,爸爸突然打电话问我,哪能买《胡锦涛文选》三册书,爷爷现在要看。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书,我在网上找了找,虽然有买但是邮寄过来要三天。我跟爸爸说网上买不能立刻拿到,要不去新华书店看看。

临近一个节假日我回家时,果然看到爷爷在阳台上看《胡锦涛文选》。我喊了声“爷爷”,爷爷抬头看了我一眼,用带东北的口音说“回来啦”,就转头看书,不理我了。

爸爸打趣地说,那天其实是这本书的发行日,他把书买回来后,爷爷还问他,卖书的场面是不是很热闹?是不是很多人都来买?爸爸回答是的是的,爷爷很满意地点头。但其实根本没人买。

到了中饭时,我就喊爷爷吃饭,扶爷爷走到餐厅,给他盛汤、盛饭。

午饭过后休息片刻,爷爷会去社区活动室下象棋,或者看其他老人下象棋。

说起来,这么多年,我只跟爷爷下过一次象棋,还是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缠了他很久他才同意的。我水平不怎么样,结果应该是爷爷赢了,我也从爷爷口中知道了他的下棋风格——他自己取名为“拼子求和”。后来我对象棋不感兴趣了,没能跟爷爷多下几盘棋,也成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每天傍晚回来时,爷爷通常会买一袋子生鲜食品,或者水果,或者蔬菜,然而都是不新鲜或者长得“歪瓜裂枣”的。爷爷说卖菜卖水果的商贩是北方人,人家背井离乡不容易,跟他又是老乡,他要照顾人家的生意。于是,用妈妈的话说,爷爷就在傍晚把别人挑剩下的蔬菜水果都买回来了。

爷爷是个善良的人,平时如果坐出租车,车费十几块,爷爷会给20元,说“不用找,司机开车也不容易”。

爸爸说,也许就是因为爷爷心好,不计较,才能活这么大年纪。

晚饭后,爸爸妈妈通常会散步或有其他事出门,我就在客厅沙发上窝着。快到七点时,我就把电视调到中央一套。七点一到,爷爷准时从房间出来看《新闻联播》。

爷爷有耳背,我们凑到他耳边大声说话他才听得清一部分,他分明是听不见电视的声音的,但爷爷依然每天准时看《新闻联播》,一看就是一辈子。

爷爷在我回来的头天晚上会问我,你北京的室友回去了吗?我说没有;洛阳的呢?没有;宜昌的呢?也没有;株洲的回去了?回去了。自爷爷第一次问过我室友都是哪里人后,他都记得很清楚,连我妈可能都不记得。问完以后,爷爷“嗯”一声点点头,转过头去继续看新闻了。

七点半《新闻联播》结束,爷爷会调到中央五套看有没有球赛,主要是足球,篮球。但是爷爷从来不看没有中国队的比赛。连我这个不看球赛的人都知道,这两项比赛,中国与世界其他强国差距有多大。但爷爷固执坚守着中国队,NBA都不能吸引他。我亲眼见过爷爷一边嘴里念叨着“没有中国队,不看”,一边慢慢走回房间。

我以为爷爷这么喜欢球赛,一定很懂球。后来有一次爸爸跟我说,爷爷问他“越位”是什么意思,他解释了半天,爷爷还是没听懂。球赛规则都不明白,还能不厌其烦天天守着看一群人追着一个球,我只得表示爷爷这是在“用爱看球”了。

若是没有想看的球赛,爷爷就回屋休息了。他要么翻翻书,要么缝缝衣服,要么铺铺床,要么自己一手拿着镜子照,一手拿剪子给自己剪胡子。爷爷很能干,衣服破了都是自己缝的,有件毛绒马甲散线了,他缝过好几次,妈妈给他买了新的,他也不穿。他说:“我是老干部,要穿得朴素点,不然群众会有意见。”然而我给他买过一件粉色灰色条纹相间的T恤衫,我拿给他时,他皱眉说“不要买东西,我不缺衣服”,但是一会儿吃饭时,我发现他已经把新衣服换上了,还不停地捻捻衣角说“这衣服好”。

这么安安心心地过了几个月。有一次回家,爷爷又突然闹着要出去住,爸妈劝阻他也不听,说我们干涉老人家的自由,还要请书记来评评理。

爸爸一听计上心头,正好请书记过来好好劝劝爷爷。书记也不赞同爷爷想一个人住的固执念头,来家里看望爷爷时,书记表达了“党组织要你跟儿子住”的要求。爷爷这才点头,表示“要听书记的话,听党的话”。儿子的话还不如书记的话管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后来我毕业了,工作了。我工作的事一开始爷爷不知道,后来爷爷问起,爸妈才告诉他的。爷爷居然拄着拐杖直往地板上锤,大发脾气地说:“梦雅怎么能去工作呢!她上大学这么辛苦,在家休息两年再去工作也行啊!”爸爸很无奈,只好骗爷爷说是学校要求工作的,才暂时让爷爷消停一下。

那次我回家后,每晚《新闻联播》间的问话就变成了“你吃得好不好?你住得习惯吗?工作还好吗”,我大声回都好。爷爷还加了句“你那里有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去照顾你”。爷爷啊,你都95岁了,还想着来照顾我。我好笑地说不用,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工作稳定后,我保持着两个星期回去一次的习惯。爸爸说,每次我走以后没过几天,爷爷总会念叨着:“梦雅有没有来电话?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就告诉他我有来电话一切都好,下个礼拜会回来。等到了下个礼拜五,爷爷又问:“已经两个礼拜了,梦雅怎么还不回来?”爸爸又回“今天晚上到家”。爷爷这才点点头作罢。

每次回家后,我照例白天等爷爷从活动室回来,帮他把一大袋子蔬菜水果拎进家门;吃饭时扶他去餐厅,给他盛汤盛饭;晚上再陪他看《新闻联播》看球赛,期间回答他各种“好不好”的问话;等爷爷关上房门休息了,我也就回自己的房间了。

日子过得平淡却和美,爸爸也再没有说过“看一眼少一眼”的话,我也下意识的觉得能就这样陪着爷爷活成百岁老人。

可是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突然,爷爷病来如山倒。

药物和营养液都无法阻止爷爷各项器官的衰竭,再加上爷爷因病吃不进东西,病魔和衰老一步步蚕食着爷爷的身体,我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可奈何。

全家人都上去劝着爷爷要进食,但是也都明白,这是病痛的折磨,没有办法。

为了激起爷爷的求生欲,我甚至骗爷爷说:“爷爷,你快点好起来,过年我带我对象回来给你看。”爷爷眼睛里闪着希冀的光,他把头稍稍扬起追问我“是哪里人?多大年纪?什么工作”。我编不下去就说“过年你就看到了”。然而爷爷把头一倒,双眼一闭叹息道:“看不到了。”我难受得无法呼吸。

缠绵病榻几个月,最后爷爷身体虚弱到不得不打流食的程度,他大半天时间都是昏迷状态,也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点头摇头。爸爸说他有朋友的母亲靠流食撑了两年,我心里暗暗期望着爷爷身子骨一向硬朗,肯定也能撑两年。

然而,爷爷意识也慢慢地模糊了。我后来周末回家看他时,他全程都昏睡着。

12月15日的晚上,我又去看爷爷时,竟然发现他睁开了眼睛,精神也很好。我喊他,他也看到了我。爸爸指着我问爷爷我是谁,他用许久不曾开嗓的喉咙含糊地喊“梦雅,梦雅”。我以为爷爷状态正在好转,心头却又闪过“回光返照”的可怕念头,我逼着自己不该这么想。

然而,我终是在20日晚上接到了妈妈打来的噩耗,正在大街上的我,不管不顾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自以为是坚强的人,平时很少掉眼泪,但接下来的三天,许是把以往十年间欠的眼泪一并还了。我总是无法接受,怎么几天前我走时还是喊着我名字的温热的人,此时却只剩一口冰冷的棺材。

丧礼上,跟我们家关系很好的刘阿姨告诉我,她去看望爷爷时,爸爸问“这是谁?”爷爷立马说“梦雅。”爸爸说“您仔细看看。”,爷爷顿了顿才回答,“哦,河南的小刘。”

刘阿姨说:“你爷爷很惦记你。”我转头看着棺材前爷爷的遗像,照片上他精气十足、笑容和蔼。泪眼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了爷爷用带着东北口音的语气喊我“梦雅”。

我一直认为我家是四口人,在大学和工作后要填的各种文件中,家庭成员一栏,我会依次写“爷爷”“父亲”“母亲”。然而以后就再也不能写“爷爷”了。

这还不是最遗憾的事。我最为遗憾的,是我没有好好地亲自问过爷爷当年他打仗的故事。因为我难以想象,看起来还没我壮实的爷爷,一个一点也不像东北人的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老头,是怎么在那样的乱世中一路南下打仗并存活下来的。

我听说爷爷所在的村子,当年一共有十多个青壮年去参军,最后只剩下两个活着回来了;我听说爷爷在东北一开始是伪满洲国兵,后来才成为了解放军,并入了党;我听说爷爷的部队攻打锦州时,为了赶在黎明前到达,一夜行军几十公里,到达城外时倒地就睡;我听说东北野战军在南方剿匪时,因为北方人不耐南方的湿热,很多士兵都得了疟疾,爷爷也是,他是在昏迷中被担架抬着前往下一个行军点的……

还有的,我就也不知道了,且我再也无法亲口问出来了。我想,我会抱憾终身。

自从上了大学后,尤其是刚工作时,每年过年我总是会感叹一下,“长大了,今年肯定没有压岁钱了”,但是一想到爷爷我就很开心,因为我知道爷爷是肯定会给我压岁钱的,而且他每年永远是第一个给我的。这种还能收压岁钱的开心心情让我觉得我仿佛还是一个孩子。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无数次,我凭窗望远,任由思念的泪水一次次破防……却再也唤不回那个每年第一个给我压岁钱的人。

爷爷,我不想要压岁钱了,我只希望您还在。[1]

作者简介

王梦雅,女,原籍辽宁省盖县,现就职于江西教育传媒集团教师杂志社。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