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乡忆趣(郭进拴)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蚕乡忆趣》是中国当代作家郭进拴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蚕乡忆趣
2023年9月2日,我们《文艺界》杂志社采风团一行13人,来到了鲁山县下汤镇袁庄村土门蚕场,受到了燕兆平场长的热情接待。他领我们参观蚕房,看桑树林,到山上考察柞蚕基地,详细介绍情况。他说,这个蚕场是鲁山县蚕业发展服务中心的二级机构,最早是他父亲在这里当书记时建的蚕场,当时是全许昌地区唯一的蚕场。这茬秋蚕,再有4天就可结茧了。
参观着这些白白胖胖、可爱的蚕宝宝,不禁使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小时候曾养过蚕,那已经是好多年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但这些年我几乎没有见过蚕,不是蚕们灭迹了,而是我忙于我认为必须忙的事儿,忽略了它们的存在,养蚕的人摘桑叶给蚕们喂食,就是在你眼前晃动,把蚕摆在你面前,你也因为心里没有它们,视而不见罢了。
我们新城区湖光花园小区里有个退休的老干部去年替孙儿养的20条蚕,在麻纸上我估摸产有上千枚蚕卵。那个当爷爷的今年实在不愿受那累费那事了,他对我说:去年孙儿放学回来买了20条蚕,开始两天还新奇着,吩咐我们不要随便动他的蚕,喂食都要自己亲自喂,可没过两天,找不到桑叶了,兴趣也消失了,就把这活儿交给了我,我这把年纪了,爬高走低倒没什么,可这新城区桑树少,摘桑叶就是个麻烦事,蚕们越大吃得越多,总不能让它们饿着,今年说什么也不养了,20条蚕都养得人心乱,这蚕卵出来就是上千条,到哪儿去弄桑叶啊!
此时此刻,我不禁又想到我小时候养蚕的事儿来了。那时候,我觉得好奇,就把我干哥给的那黑麻麻的一片纸接到了手里,春天上山放羊时,我把那一片纸放到裤兜里暖,一天忽然觉得身上痒痒,一看,是那麻纸上懦动着的蚕宝宝出来了。
蚕宝宝像蚂蚁一样,黑乎乎的,都没有芝麻大。我就把随身带的一个小纸盒拿出来,在山上随便摘了一把榆树叶放到纸盒里,再把幼蚕用从羊身上拽下的一撮羊毛播到榆树叶上。我那时候养蚕,也不图个什么,就是养着好玩。
我们鳌头有几个树种是奇多的:白杨树、桑树、枣树,有桑树就不怕没有桑叶,听养过蚕的大哥哥大姐姐们说蚕们吃隔天的桑叶最好,刚摘下来的桑叶有热气,对蚕们不好,虽然我不懂这话有没有道理,但还是按照他们说的去做,每次总是摘很多桑叶,够蚕们吃好几天。再说,我们也不能天天去摘桑叶,我们那里桑树多,但离我们家也很远,我们还要念书要做作业要帮家里养鸡养兔子,我们几个小伙伴,每次都摘很多桑叶回来。长大后,看有关介绍,说蚕们夜间最能吃,我小时候可没有注意观察过蚕们在夜间的行动,我自己都睡不够呢,哪还顾得上观察它们呢?既然蚕们自己都选择夜间猛吃,大概也是怕白天的强光紫外线什么的留在了叶子上吧,道理何在,我没深究过。我摘回桑叶后,都用清水洗干净,放到盆子里,用湿毛巾盖住。那时候没有空调也没有冰箱,我们那里白天和夜里的气候温差大,真是早穿棉衣午穿纱,捂着的桑叶不放到阴凉处就会变霉变臭变黑,蚕就不能吃了。
自然界的许多事情都有相似之处,蚕的生命只有五十多天,要经过蚕卵、蚁蚕、熟蚕、蚕茧和蚕蛾五个阶段,好比人的一生要经历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五个阶段一样。蚕从出生到再次变成蚕卵,停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实在是很短,老师们鼓励学生养蚕是很有道理的,特别是少年时期,能养一次蚕对今后的成长非常有益,在养蚕的过程中,能锻练热爱劳动的习惯,能了解生命的历程。而且蚕是有益于人类的,那个源于古代的丝绸之路,不仅连接了东方和西方,而且把我们这个民族灿烂的文化通过一条路,辐射到了世界的四面八方。
蚕卵破壳而出的时候正是桑树出芽长叶的时候,它不早不晚,等了整整一个冬天,到桑树发了芽,它们才蠢蠢欲动。当人们开始收麦、桑椹也开始成熟的时候,蚕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旅程,它在桑椹的成长期食那些叶子,以便桑椹更好地成熟,它在完成自己使命的旅程里,也在帮助桑椹,不让桑叶吸取更多的养分与桑椹争夺。
蚕的一生经历的五个阶段,都改变着自己原先的模样。蚕卵是黑的,偏圆形,一粒粒比芝麻还小,在阴凉处可以过整整放一个冬天,保持自己的形状不变。蚕蚁也是黑色的,像蚂蚁,喂了几天后,它就要脱皮,一脱皮,就变白了。变白后的蚕还要脱几次皮,每脱一次皮,就变一个样子,第一次脱皮的蚕,就是二龄幼蚕,相当于增加了一岁,当蚕脱第四次皮的时候,就变成了五龄蚕,五龄蚕再吃几天桑叶就变成了熟蚕,熟蚕开始吐丝结茧,这个过程又需要经历二天二夜,据说,一只蚕可以吐出1.5公里长的蚕丝!开始结茧的蚕样子看上去最痛苦,它们变得皱皱巴巴,尾部或全身变黄。我小时最不愿意看到蚕变黄,因为,它一变黄,那个每天吃桑叶又冰凉又白嫩还好玩的蚕也要走向生命的终结了。
蚕吐完丝后,挣扎着还要进行最后一次脱皮,成为蛹。约十天后,羽化成为蚕蛾,破茧而出。出茧后雌蛾的尾部会发出一股气味引诱雄蛾来交尾,交尾后雄蛾即死亡,雌蛾开始下卵,大约一个晚上可以产下约500个卵,然后也会慢慢死去。 这就是蚕的一生,从小到大到终结。
养蚕最麻烦的事是给蚕们喂食。蚕只吃桑叶,别的都不吃,水也不喝。我在喂桑叶前,都要用清水洗桑叶,现在到处都是工业污染,人们向往的纯绿色环境真的很难找到,电视里、广告上介绍的那些纯天然啦、纯绿色食品,我吃,但我不信,没办法,我们就处于这样的时代,不信也得让自己相信。蚕怕露水,吃了露水后,蚕会拉肚子,严重的就会死亡。我的桑叶都是洗过的,每次喂桑叶,我都不嫌麻烦,用干毛巾铺在腿上,把水分擦干,再用双手暖一下桑叶,按照叶片的纹理,撕几个口,便于蚕们吃食。因为我相信,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你对它好,它一定知道你的好。
按照科学的说法,喂蚕的次数每天最少4次,时间分别是上午7点,中午11点,下午4点和晚上10点,那是专业养蚕的说法。自家养蚕,就不一定非要那么刻板,可以灵活掌握时间,但早中晚三次是不能少的,不要让蚕过饥也不能过饱,更不能给蚕吃含有露水的桑叶。蚕不喝水,因为它要吐丝,它的机体里吸收了桑叶的水分就足够它存活了。
小蚕生长发育很快,养得多了,要经常给蚕们扩座分室,一般来说,就是把个头大小一样的蚕放到一起,分开喂养。蚕也和人一样,体质不同,长得就不一般齐,同时出生的蚕,有的一长起来就体格健壮,摸起来硬硬朗朗,冰冰凉凉,把桑叶吃得噌噌响,抓到手上就能感觉到它在使劲挣扎,有的就细细瘦瘦,摸上去绵塌塌、稀溜溜软,还挑肥拣瘦不好好吃桑叶,有的像侏儒,怎么喂都长不大,有的就知道往外爬,人家都在吃桑叶,它偏要探出头来看外面的世界。五龄的蚕,经过6至8天,食桑开始渐减,体色由青白转为蜡黄,排绿色软粪,这与幼蚕是不同的,幼蚕排的是硬便,黑色的,看上去不脏,但五龄蚕排出的软便就不那么耐观了,停止食桑后,蚕们的胸部变得透明,头颅高高抬起频频摆动寻找结茧的位置,这时就要把那些准备吐丝的蚕与还在吃食的蚕分开。
蚕是人类最早饲养的动物之一。夏天,手摸着蚕或将蚕贴在脸上、放到皮肤的任何地方,都会感到丝丝冰凉,金庸小说里的阿紫为了练就毒门武功就必须找到千年冰蚕,得到千年冰蚕她的功力才会加倍翻翻,可想,蚕是多么冰凉的东西,也难怪,用蚕丝织成的衣服在夏天能起到防暑作用。丝织品不仅防暑而且耐寒,蚕丝被又轻柔又御寒,深受人们喜欢,你说,蚕这东西好不好呢?
蚕的种类很多,有柞蚕、蓖麻蚕、木薯蚕、马桑蚕、天蚕、琥珀蚕、樟蚕、栗蚕、樗蚕、柳蚕,顾名思义,什么蚕吃什么叶子,比如柞蚕就吃柞树的叶子,柳蚕就吃柳树的叶子。我见过柞蚕和蓖麻蚕,样子很恶,绿色的,我们小时候统统叫这些蚕为野蚕,它们不是人工饲养的,自生自灭,看到它们你根本不会认为这些恶模恶样的东西就是蚕,它们与家养的蚕给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家蚕是温良的,柔顺的,可爱的,是与人类和睦相处的,而野蚕们要自食其力,它们的行动要比家蚕快,个头也比家蚕大,而且外表也粗硬得多。
黑色的小小的蚁蚕,我每天拿嫩桑叶撕碎了喂,天气热,桑叶干得太快,我就把蚕和桑叶都放进玻璃瓶里,盖上盖,一夜过后,蚕宝宝们都明显地长大了,因为放在瓶中,叶子不容易干,蚕随时都可吃嫩叶。但放在瓶中一定是不对的,蚕需要通风。但我存着侥幸心理,蚕宝宝还小,需要的氧气不多。我还是时常把蚕放在瓶中。
养了蚕,我就天天盼着蚕快点长大,憧憬着我的三十多条蚕变成三十多个白得发亮,或金黄色的茧子。我还设想着,到时候学着传说中的样子,用开水烫一下蚕茧,抽上一团凝结着自己辛苦的珍贵的丝。拿这些丝献给我的女朋友,让她绣花描朵。 开始的两周,我很成功,一天天疯长的蚕,一天天增加了我的喜悦。蚕已经长到两厘米了,有一条饭量好的已经快有三公分了。采桑叶,换桑叶。刚开始时很累,因为要拿毛笔把小小的蚁蚕一条条从干了的桑叶上扫下来,换上嫩叶。后来蚕大一点,自己可以转移到新的叶子上,我还轻松一点。
在我养蚕最好的时光,和我一同养蚕的我的妹妹和两个同学,都反映蚕死了很多。这时我就在心里暗自得意,嘿嘿,还是我养得好。闲下来时,我看一会瓶中的蚕,多可爱呀,越来越胖了。睡前,我总是憧憬着它们变成又白又胖的大蚕姑娘,然后轻轻地摇着头,左左右右,用莹亮的丝把自己包起来,做个蚕茧,做个安眠的合适的小白屋,呼呼大睡,好好休息,预备由蛹化蝶那一刻。
蚕的一生要经过四次蜕皮,蜕一次皮就是长了岁,刚出生就算一岁,也就是说,它们要长到五岁,才开始结茧。 读小学的时候,每逢农历二三月间,天气回暖,养蚕就成了多数孩子的必修课。当时有一篇课文叫《蚕姑娘》,教我们语文的冯老师指导我们朗读这篇课文的时候,全班同学读得特别响亮而富有节奏,这是因为班里几乎每个同学都养过蚕,对蚕姑娘四次“换衣裳”的过程都有过身体力行的经历。
养过蚕的人都知道,其实养蚕并不简单。在它不到两个月的短暂生命历程中,只有对它自始至终地进行精心呵护,才能吐丝结茧,功德圆满。
采桑叶可谓是养蚕的一大难事。那时候,我们窑湾附近已很少有优质桑叶可采,少量的几棵桑树,往往等不到叶子长大,便被我们采得成“光头”了。记得村里的抱玉河边有一棵较大的桑树,能采到的只有一小半,另一大半的桑枝伸到河面上,又高又远。看着远处一簇簇又大又嫩的桑叶,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隔着玻璃看面包一般,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随着蚕的长大,对桑叶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有时候辛辛苦苦摘来一大袋,一天就吃完了。吃完上顿又得愁下顿的食粮了。后来有人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条小木船,划到河中心,这下可解决了我们的一大难题。
后来,从大人口中得知榆树叶也是蚕喜欢吃的食物,这才彻底解决了蚕宝宝们的温饱。我们窑湾村的小河边上,正好长着一大丛榆树,可能为了防止河堤坍塌而种的吧。榆树有很长的硬刺,采摘时要格外谨慎,稍不小心就会挂了彩。可为了心爱的蚕宝宝,刀山火海也得冲啊。
最心痛的事莫过于采到打了农药的桑叶。有些桑叶的主人家提防不住小兔崽子们无孔不入的偷摘行为,干脆偷偷地喷上药水。我就采到过两次毒桑叶,看着蚕宝宝口里吐着绿色的黏糊糊的液体,痛苦地翻滚,却无计可施,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去。
给蚁蚕换桑叶最麻烦,它那幺小,手抓不得,一不留神就会被夹裹在它们的剩菜残羹中一同丢进菜园子做肥料去了。况且蚁蚕太小,只在桑叶上啃出斑斑驳驳的小洞,桑叶就干得差不多了。办法还是有的,拔一根鹅毛,用尾端最柔软的毛做成刷子,一丝不苟地把它们刷落到新鲜桑叶上。这样既避免了它的皮肉之痛,又大大加快了换桑叶的速度。等到长大些,换桑叶就简单多了。吐丝前的蚕最好玩,又白又胖,摸一摸软绵绵的。这个时候的蚕宝宝吃起桑叶来很快。它们上下摆动着脑袋,一上一下,桑叶上那个窟窿就扩大一圈。侧耳倾听,蚕食声沙沙作响,真像冬天的雪粒落在树丛中。仔细看,它身体两侧各有一排小黑点,那是它的气门。透过半透明的皮肤,能看到一条不断变化着粗细的竖线,那是它在呼吸。 待蚕的身体开始发亮,更要勤快点添桑叶。这个时期的蚕胃口很大,不能饿着,因为直接关系到吐丝的数量和质量。于是,我就跑到妙水寺和冯楼村的桑树园里,把人家修剪掉的桑树枝成梱地背回来放到我家后面的窑洞里保鲜,每晚半夜还要起来为我心爱的蚕们加一次餐。
我喜欢把通体晶莹透亮的蚕捉到我睡床里面的角落里,这可是个作茧的好地方。躺在床上,边睡边抬头看它们在上面摇摆着脑袋忙忙碌碌,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着它的茧子越来越厚,直到看不见了。想象它在里面是否也该酣睡了,才恋恋不舍地入睡。据说一条春蚕要吐出长达一千多米长的丝,心里不得不对它肃然起敬。它只吃桑叶,却给人提供珍贵的蚕丝和蚕蛹,还有人会取笑它“作茧自缚”吗?经常会有些蚕因为没有吃饱那最后一顿而吐不出足够的丝,做了薄薄一层茧子就趴在里面一动不动了。甚至有吐不出丝直接变成蛹的,好像一个急需睡眠却无家可归之人,落魄地蜷缩在无人问津的街角,看了让人好生怜悯。
收获季节,同学们纷纷把自己的宝贝捧到班级里亮相。有的茧子金灿灿的,像个金蛋蛋,有些白里透着淡淡的红和淡淡的绿,人家拿十个白茧都舍不得跟他换呢。还有两三条蚕一起做的茧,形成了一个个“双黄蛋”“三黄蛋”,比一般的茧更大更硬。课余饭后,与同学谈论蚕事,交换至宝,其乐融融。
参加工作后,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名编辑。戴着“春蚕”的美誉,我已为党的文学艺术事业奉献了四十三个春秋。“甘为春蚕吐尽丝,愿作红烛照人间”,看着这句我亲手书写的座右铭,觉得自己正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春蚕,用那一缕银丝去度量生命的价值![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