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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与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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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与幻象中国当代作家张纪娥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虚无与幻象

一 大猫精的传说

我从小是听着鬼怪故事长大的。

小时候,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家里唯一的电器就是一台小收音机。每天晚上7点到7点半,有半小时的评书时间,曾听过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刘兰芳的《杨家将》、王刚的《夜幕下的哈尔滨》等。评书时间太短,总觉得不过瘾。也没有书读,没钱买。

我们一项重要的娱乐项目,就是听大人讲故事。夏天的夜晚,邻居们都聚在一起乘凉,大人们聊着聊着,话题就会转到鬼怪故事,讲得最多的就是大猫精的故事。大猫精,就是狐狸精。

我对这些故事既渴望,又害怕。听的时候很过瘾——精神兴奋、汗毛倒竖,听完就不敢独自回家睡觉了。总觉得黑暗深处隐藏着无所不能的大猫精,随时都可能跳出来吓人。晚上不敢出门上厕所,不敢伸手开灯,总担心会有一支毛茸茸的手抓住我的手。这样害怕几天,慢慢要淡忘了,好嘞,他们又讲新故事了,新一轮恐惧产生……

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有两个故事

一个是说某某大爷,他夏天看西瓜,住在窝棚里。那晚月光亮如白昼,如银的月光像水一样泻在一望无垠碧绿的瓜地上,远远近近的蛙鸣增加了夜的静谧。他正迷迷糊糊地即将入睡,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俊俏的小媳妇,裸着上身,两个硕大洁白的奶子一晃一晃地朝他走来。他因为经常在地里守夜,也听说过这类事情,所以不害怕,当小媳妇弯腰要亲他的时候,他猛地用脚踹过去,感觉软软的正踹在那人的奶子上,只听哎呀一声,那个小媳妇一溜烟就跑了。以后的夜晚她再没来过。说这个就是一个年轻的大猫精,专门找胆小的男人吸取阳气。如果大爷贪图美色、或生辰八字软,他就被大猫精整死了。

还有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麦收季节,一个队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在场院里轧麦子、翻麦子。树荫下,队里准备了一桶绿豆水,给社员解渴避暑。社员们劳动间歇,正喝水聊天。这时,走来一个小脚媳妇,穿着绣花衣服,扎着裤脚,脚上一双艳丽的绣花鞋,妖妖娇娇地走过来。她说口渴了,想讨点水喝,社员们说可以,喝吧。只见那小媳妇走到水桶边,不用舀子,低头用舌头在桶里舔水喝。社员们一看都吓呆了——知道那不是人的喝水方式,直到小媳妇喝完走了,他们才缓过神来,知道是大猫精!都说肯定是天旱口渴,河沟里都干了,实在找不到水喝,这只大猫才幻化出人形,冒险出来找水喝。

还有很多大猫精的故事,大猫精娶媳妇、大猫精报恩。有个住在村边上的大娘,每天晚上站在大门口喊玩疯了的儿子回家睡觉,大娘喊一声,大猫精就跟着喊一声,学人说话。

小时候看蒲松龄的《聊斋志异》,我就猜测蒲松龄老先生估计也是小时候听多了大猫精故事,才会产生写志怪小说的灵感,淄博离我们家好近嘛,所以讲故事风格也如此相似。

二 疯女人

每个村里都有几个各色的傻子。我们村两个傻子,一个记忆力超强,能记住大半村人的生日;一个欺软怕硬,专门欺负老弱幼小。每个村也时常会出现几个诡异的疯子。傻子是生来就傻的,而疯子是后天才疯的。

在解释不清好好的人为何一夜之间变成疯子后,村里人给的解释一致是大猫精附体。

全村人亲见过一个小脚老奶奶,无缘无故地疯了,颠着三寸金莲爬墙上屋,在屋脊和高墙上健步如飞、腾挪跳跃,几个年轻小伙子都追不上。

那时的我,也深信老奶奶是被脏东西附体了。很怕不小心自己啥时候也被附体,所以骑车上学的路上,看到周围旷野目力所及没有一个人时,猫着腰使劲蹬车,生怕被大猫精看到过来附体。即使现在,在光天化日、阳光普照的白天,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在夜黑风高、独自一人走夜路时,唯心主义想法就会冒头,很担心一回头眼前出现一张怪模怪样的脸!

村里最后一个疯的人是李嫂。

李嫂疯得很奇怪,脱光衣服往大街上跑,看到叔叔大爷说要陪人家睡觉,吓得都躲着她。

李嫂刚嫁到村里时,是有名的俊媳妇,个子高高,皮肤白皙,不笑不说话,婶子大娘地喊人,邻居们都喜欢她。可是没几年,两口子就经常打架,两天一吵三天一打,李哥是个暴脾气,力气又大,李嫂身上就经常挂着伤。

后来听说李嫂和来家里做家具的小木匠关系有点暧昧。具体情况不明,我揣摩可能是在家里得不到温暖的李嫂,在性格温和模样帅气的小木匠那里寻找到了一点温暖。然后就是木匠离开,家庭暴力升级。没多久,李嫂就疯了,脱光衣服到处跑。

李嫂疯的时候,我已经读中学了,不再相信大猫精附体之类的神话传说了。但村里人还是说,李嫂大猫精附体了。

李嫂的婆婆,我喊她婶子。她告诉我,儿媳妇疯后都是她陪着,每天后半夜大猫精就来和李嫂睡觉。弄得床吱吱嘎嘎地响,就是干那个的样子,吓死人。婶子就赶快拿个笤帚在床上打,边打边骂,滚远点,打了一会床就停止晃了。

李嫂有次和母亲说,姨,你知道吧,我这一生有三个男人,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小木匠,还有一个是大猫精。然后她笑嘻嘻地做出抚摸的动作,说,姨,你过来摸摸,他的毛好长,好滑啊,你看多漂亮啊!我母亲吓得浑身害冷、汗毛倒竖,赶紧离开了。这是听母亲说的,我在她疯后一次也没见过。

过了段时间,李嫂在疯病中去世。

不久,李哥重新续弦。对新媳妇言听计从,恩爱有加。

李嫂的发疯和死亡被村人们热议了几天后,尘埃落定,没人再提起,像她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自古,民间对自己不能解释的异象,用神话鬼怪释之。一方面希望存在着一个更高级的神话世界,期盼那里有超人的神通,帮我们完成我们不能达成的愿望。另一方面自私冷漠的摧残者,往往把自己所犯错误推卸给虚无,用幻象解脱自身精神罪恶的枷锁,以求在这个世界中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被侮辱被损害的,也企图凭借世代流传的幻象,完成在现实世界中不敢或不能做到的叛逆和反抗,求得怨愤情绪暂时扭曲的宣泄。[1]

作者简介

山东章丘人,现居河南信阳,大学教师。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