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缭绫》白话译文、创作背景、赏析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缭绫》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作品,是《新乐府》五十篇中的第三十一篇,主题是“念女工之劳”。此诗通过描述缭绫的生产过程、工艺特点以及生产者与消费者的社会关系,表达了纺织女工劳动艰辛的同情,揭露了宫廷生活的穷奢极欲。[1]
原文
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
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织者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
异彩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
昭阳舞人恩正深,春衣一对值千金。
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踏泥无惜心。
缭绫织成费功绩,莫比寻常缯与帛。
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
昭阳殿里歌舞人,若见织时应也惜。
白话译文
缭绫缭绫,跟什么相似?既不似罗、绡,也不似纨、绮。该是像那天台山上,明月之前,流下了四十五尺的瀑布清泉。织在上面的图案美得令人叫绝,底上铺了一层白烟,花儿攒成一丛白雪。织它的是什么人?穿它的又是谁?越溪的贫女,宫中的艳姬。去年太监来宣布皇帝口授的诏令,从宫中取来式样,命民间照式纺织。织成飞在云上的一行行秋雁,染上江南一江春色。宽幅裁作衫袖,长幅制成衣裙,用熨斗熨平绉折,用剪刀剪开花纹。奇异的色彩和纹饰相互隐映,正面看,侧面看,鲜艳的花色闪烁不定。宫廷舞姬深受皇帝恩宠,赐她一套春衣,价值千金。只要汗、粉沾污,她就不愿意再穿,在地上拖来踩去,毫无爱惜之心。要知道缭绫织成费尽了心力,莫把它与寻常的缯帛相比。煮茧抽丝痛煞了织女的双手,扎扎千声,缭绫还织不满一尺。宫廷里轻歌曼舞的艳姬,如果见到织造的艰辛,应该也会爱惜。
注释
缭绫,绫名。一种精致的丝织品。质地细致,文彩华丽,产于越地,唐代作为贡品。
罗绡与纨绮:四种精细的丝织品。
天台山:浙江的名山,主峰在今浙江天台县境内。
文章:错杂的色彩,这里指花纹图案。
汉宫姬:借指唐代宫中的妃嫔。
敕:帝王的诏书、命令。
云外:指高空。
刀剪纹:用剪刀裁剪衣料。金斗:早期的熨斗就是斗样,内置红炭,不需预热,直接熨烫。所以熨斗也叫火斗,好听一点儿的叫金斗,白居易什么都能入诗: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金斗熨波”也真诗意,比汉代熨斗的铭文“熨斗直衣”听着韵味绵长 。
转侧看花:从不同的角度看花。
昭阳舞人:汉成帝时的赵飞燕,善于歌舞,曾居昭阳殿。
曳:拉,牵引。
缯、帛:都是指丝织品。
缲:同“缫”,把蚕茧浸在滚水里抽丝。
盈:足,满。
昭阳殿:汉代宫殿名,这里指皇宫。
赏析
这首诗,是白居易《新乐府》五十篇中的第三十一篇。主题是“念女工之劳”。作者从缭绫的生产过程、工艺特点以及生产者与消费者的社会关系中提炼出这一主题,在艺术表现上很有独创性。
缭绫是一种精美的丝织品,用它做成“昭阳舞人”的“舞衣”,价值“千金”。该篇的描写,都着眼于这种丝织品的出奇的精美,而写出了它的出奇的精美,则出奇的费工也就不言而喻了。
“缭绫缭绫何所似?”诗人以突如其来的一问开头,让读者迫切地期待下文的回答。回答用了“比”的手法,又不是简单的“比”,而是先说“不似……”,后说“应似……”,文意层层逼进,文势跌宕生姿。罗、绡、纨、绮,这四种丝织品都相当精美;而“不似罗绡与纨绮”一句,却将这一切全部抹倒,表明缭绫之精美,非其他丝织品所能比拟。而配与它相比的事物,诗人找到了一种天然的东西——“瀑布”。用“瀑布”与丝织品相比,唐人诗中并不罕见,徐凝写庐山瀑布的“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就是一例。但白居易在这里说“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仍显得新颖贴切。新颖之处在于照“瀑布”以“明月”;贴切之处在于既以“四十五尺”兼写瀑布的下垂与一匹缭绫的长度,又以“天台山”点明缭绫的产地,与下文的“越溪”相照应。缭绫是越地的名产,天台是越地的名山,而“瀑布悬流,千丈飞泻”(《太平寰宇记·天台县》),又是天台山的奇景。诗人把越地的名产与越地的名山奇景联系起来,说一匹四十五尺的缭绫高悬,就像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飞泻,不仅写出了形状、色彩,而且表现出闪闪寒光,耀人眼目。缭绫如此,已经是巧夺天工了;但还不止如此。瀑布是没有“文章”(图案花纹)的,而缭绫却“中有文章又奇绝”,这又非瀑布所能比拟。写那“文章”的“奇绝”,又连用两“比”:“地铺白烟花簇雪”。“地”是底子,“花”是花纹。在不太高明的诗人笔下,只能写出缭绫白底白花罢了,而白居易一用“铺烟”、“簇雪”作比,就不仅写出了底、花俱白,而且连它们那轻柔的质感、半透明的光感和闪烁不定、令人望而生寒的色调都表现得活灵活现。
诗人用六句诗、一系列比喻写出了缭绫的精美奇绝,就立刻掉转笔锋,先问后答,点明缭绫的生产者与消费者,又从这两方面进一步描写缭绫的精美奇绝,突出双方悬殊的差距,新意层出,波澜叠起。
“织者何人衣者谁?”连发两问,“越溪寒女汉宫姬”,连作两答。生产者与消费者以及她们之间的对立已经非常明显。“越溪女”那么“寒”,却不给自己织布御“寒”,就因为要给“汉宫姬”织造缭绫,不暇自顾。“中使宣口敕”,说明皇帝的命令不可抗拒,“天上取样”,说明技术要求非常高,因而也就非常费工。“织为云外秋雁行”,是对上文“花簇雪”的补充描写。“染作江南春水色”,则是说织好了还得染,而“染”的难度也非常大,因而也相当费工。织好染就,“异彩奇文相隐映,转则看花花不定”,其工艺水平达到如此惊人的程度,那么,它耗费了“寒女”多少劳力和心血,也就不难想见了。
精美的缭绫要织女付出高昂的代价:“丝细缲多女手疼,扎扎千声不盈尺。”然而,“昭阳舞女”却把缭绫制成的价值千金的舞衣看得一文不值:“汗沾粉污不再着,曳土踏泥无惜心。”这种对比,揭露了一个事实:皇帝派中使,传口敕,发图样,逼使“越溪寒女”织造精美绝伦的缭绫,就是为了给他宠爱的“昭阳舞人”做舞衣。就这样,诗人以缭绫为题材,深刻地反映了封建社会被剥削者与剥削者之间尖锐的矛盾,讽刺的笔锋,直触及君临天下、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其精湛的艺术技巧和深刻的思想意义,都值得重视。
这首诗也从侧面生动地反映了唐代丝织品所达到的惊人水平。“异采奇文相隐映,转侧看花花不定”,是说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缭绫,就呈现出不同的异彩奇文。这并非夸张。《资治通鉴》“唐中宗景龙二年”记载:安乐公主“有织成裙,值钱一亿。花绘鸟兽,皆如粟粒。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就可与此相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