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时刻的父亲(李同书)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生命最后时刻的父亲》是中国当代作家丁召书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生命最后时刻的父亲
父亲向我们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他甚至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向母亲描述在医院检查的过程,他说CT室的医生长着一脸黑黢黢的络腮胡子,躺在冰凉的CT床上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络腮胡子,还在心里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你咋像个杀猪的屠夫啊。父亲说他看见头顶那个庞大仪器的时候,有一点紧张,连忙闭上了眼睛,只听到头顶咔嚓咔嚓两声,还觉得络腮胡子要给他动刀子呢,没想到医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腿,说你可以回去了,就这么简单,俺没啥大病,父亲在电话里也这么轻松的对我说。开始的时候我们真相信了父亲的描述,在丝丝的电流中,我一次又一次回应父亲,没病就好,没病就好。
没想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在一个不太远的日子里传了过来。母亲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甚至听到了她极力掩饰的悲哀和惊慌。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虽然父亲从医院回来以后,仍然没有停止他的劳作,但从他挥舞䦆头的动作看出,他真的没有了以前的威风和劲猛,母亲不在的时候,他会把䦆头放在身下,一边用手抚摸着腰窝里的疙瘩,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荒地尽头那一抹即将消失的白云,那时候,疼痛像看不见的锥子一样扎着他的心,他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头顶一直流到腰窝。最后,他甚至喊出了声,漫天无际的荒野滚动着父亲的呻吟,像寒风中的坷垃,砸的人心疼。母亲突然在送饭的路上听到了父亲的喊叫,她脚步踉跄,疯也似的扑倒父亲跟前:他爹,咱可不能逞强。看着父亲嘴角勉强挤出的一丝苦笑,母亲的心突然跌入了谷底,不详的征兆像一片黑云一样笼罩着她的心,母亲把父亲的䦆头藏了起来,失去农具的父亲只好暂时告别土地,第一次住进了医院。
没想到,父亲这次进了医院,就再也没有出来。
后来的日子里,母亲不止一次次暗自垂泪,她甚至趴在我和妹妹面前痛哭流涕,一遍一遍自责,不能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把父亲加重的病情归咎于自己,如果过早地让父亲戒烟戒酒,如果按时按点地强迫父亲休息,不管他多么紧活,也要热汤热水地准时让他吃饭,如果早一点阻止父亲开荒种地,如果早一天发现父亲的异样,早一天到医院检查治疗,如果......母亲有那么多的理由埋怨自己,她愈这样自责,我和妹妹愈无地自容,在父亲一次又一次痛苦的时候,我们做儿女的,究竟在哪里?在我们的劝慰和自责下,母亲终于擦干眼泪,答应跟我们一起面对即将到来的惴惴不安的日子。
在我和妹妹的印象里,父亲是一堵为我们遮风挡雨的高墙,在记忆里,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劳作的步伐,为了我们生活的更好些,他不分昼夜,四季奔波,用辛勤和劳作浇灌拮据的日子,在我求学的日子里,他不顾自己年迈,跟随村里的建筑队到外地打工,白天,在工地上忙了一天,晚上还四处捡废品,靠节省下来的辛苦钱供应我和妹妹上学。后来我和妹妹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本来父亲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但是为了减轻我们的压力,让我们生活的更好,他竟然承包了村里几十亩荒地,他要把荒地变良田,从土地里抠钱给我们还房贷。
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父亲没有心情躺在病床上休息,习惯了劳作的他瞒着我们到病房后面的菜园子帮人家种大蒜,霜降过后,大蒜栽种到了节气,那些栽种大蒜的人显然不得要领,父亲忍着剧痛,不厌其烦的告诉他们最好的栽种方法。后来到了手术前的最后一天,父亲竟然帮护工拖地板,扫垃圾,甚至用湿漉漉的抹布帮助护工擦楼梯,看着父亲捂着肚子帮助人家干活,面对倔强刚强的他,我们无奈而心疼。
父亲终于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床上,手术室的门关闭前的那一刻,父亲仰起头,甚至嘱咐我把地里的麦子看好,不要让牛羊糟蹋了。看见我别过脸去掉泪,他摆了摆手,轻轻的笑了一下,安慰我说:俺娃不哭,爹去窜个门,一会就来。
糟糕的是父亲手术之后,医生向我们报告了一个不好的结果,父亲腰窝的肿瘤发生了癌变,再也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了。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像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我们只有像纤弱的小草一样无情的接受风雨的摧残,再也没有回天之术了。那个寒意料峭的深秋,我们能做的,只有推迟身边的工作,从早到晚,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
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候,田野里涌动着冷暖相间的倒春寒,父亲开垦出来的荒地已经被绿油油的冬小麦覆盖,虽然春天的脚步还没有真正来到,但是漫天无际的绿色已经像阳光一样铺满了整个原野。大地上甚至洋溢着浓郁的冬小麦的清香。
一个晴和温暖的日子,父亲在我们的搀扶下,来到了他承包的那一片土地上,这一刻,他好像真的累了,半截身子歪在我的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片刻,拉着我和妹妹的手,指着远处一望无际的麦地,说:俺稀罕这里。
看着父亲嘴角漾出的一丝微笑,泪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 [1]
作者简介
李同书,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超市老板,发表文章多篇,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