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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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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花开了》中国当代作家一树繁花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狼毒花开了

不再兼职种庄稼这几年,虽说还在农村行走,但对四时的物候却迟钝了。今天是女儿生日,早起翻手机才看到明天是母亲节。对于我的母亲来说,在世的八十六个春秋从不知世间还有“母亲节”一说,因此这里记录的文字不蹭那个热度。蹭热度的有,是狼毒花。

从记事起狼毒花就开在我的生命里。 狼毒花是一种有毒性的野花,我们方言称之“狗蹄子花”,大概是花冠像狗蹄留在地上的蹄印的原故吧?每年农历三、四月,新绿的野草淹过枯叶,一丛丛擎着花苞的狼毒花,在绿毡子一样的荒滩野坡上异军突起,那样繁盛,那样鲜艳。北方少雨的晴空下,一阵阵夹带着凉意的风从蓝色深处吹来,抚过被翠绿的茎叶衬托着的狼毒花。从花苞的桃红到盛花时粉色,再到花谢时的洁白,狼毒花演绎了它的一生。

我的童年是农业社的尾声。那是一个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相当匮乏的岁月。在大锅饭的体制里,劳作的人们是被动的,机械式的。但他们总会在那样的生活里找到乐趣,找到妆扮日子的事物。每当收工,一路走过荒坡地埂,就嘻闹着,争抢开的正艳的狼毒花,在当时,这可是给自己孩子最好的礼物。平淡而又重复的上工收工的日子,这也是他们给长相厮守的孩子们最大的惊喜。长大后,每当我看到分别的亲人或朋友在半路或家门口相逢的那种场景,我就想起我和四弟在父亲母亲他们上工的路口,等到手里拿了一大把鲜艳的狼毒花时那种情形,就像大鸟归巢时,还没出窝的小鸟伸翅,蹬腿,张大嘴巴迎上去的样子。

也许是天性,也许是那个年代生的多而成活少的缘故,母亲对我们兄四个是格外疼爱的!所以那怕收工时拾在背兜里的柴火再沉,那怕天气大时再口渴,她都会想着法子给她的老三和老四带些惊喜回来,除了狼毒花,母亲会在不同的季节里给我们不同的惊喜,春节会有嫩黄的“龙胖”和细白的“辣辣”,再后来会有一串气喷喷的新鲜榆钱,夏天时就有饱满的“草瓜儿”或是“驴娃奶”,或者草帽上被棉线拴着的三五只“蚂擦子”(成年蝗虫),偶尔还有鸟雏、野兔崽子、小黄鼠、小松鼠之类,实在没有了还会带一把豆荚很繁的青绿扁豆树或是三两颗面还没饱的新洋芋,我至今还记得母亲把大如接杏的洋芋蛋放在我伸出的手中,柔声说“生不能吃,等会给娃儿活饭饭”时的那种温情,就如同我至今还记得把青豆在灶堂里刚烧的火星灰里搪熟时那浓郁的豆香。

现在想来,我的童年温饱多于饥寒,趣味多于枯燥,满满的都是幸福。

而我那时的幸福,也许就是父亲母亲格外的困动和劳作。像雏鸟的胃口越大,鸟爸鸟妈就越得努力觅食一样,是父亲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撑大了我们的胃口,勾起我们更大的欲望。而我们在坐享他们喂养的同时,还会以意外的惊吓和病灾之类给他们加码,让他们的心时不时收紧。

我就因误食狼毒根而把母亲吓的不轻。直到去世前三两年时,母亲还会不止一次说起那件事。记忆中,那是一个太阳火红的午后,午饭后大人小孩都睡了,我一个人就在院子里玩,当看到墙旮旯有一堆鲜嫩的狼毒根子,挖断的茬口有马肉草一样的丝子,就想起与小伙伴们二、三月时在村口路边上挖吃马肉草的那种欣喜,就从心底冒出偿一偿的冲动。不曾想不偿则可,偿一口就一发而不可收。当我被狼毒微甜的毒汁引诱而大肆嚼食不久之后,午休起来的父亲上工前给母亲说,“把娃管过哈,吃狗蹄子根呢”等母亲惊慌失措跑过来大声喝止我的时候,我已经头昏眼花,恶心欲呕了。现在想来,母亲来不及打我屁股,用她粗糙而又裂了口子的手指扣我舌根,深至嗓门的时候;当母亲把我担在跪着的腿上压住头,让我使劲呕吐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多么惧怕,由惧怕到疯狂,由疯狂到失控,因为我觉得那次是母亲手最重的一次。那天下午母亲破天荒没有上工。她在一通野蛮操作之后,和了一碗清油浆水给我一口气灌进肚里。也许是母亲扣得狠了,也许清油浆水灌太多了,也许狼毒的毒性上来了,不仅一碗清油浆水原路返回,还把我中午吃的苞谷面棒棒都引了上来,同时更有许多狼毒味很浓的唾液上来。之后再灌清油浆水,再吐,再灌…直到太阳斜斜的时候,母亲的脸色才缓和下来,用扣我嗓门的粗手指点着我的额头说,“你让我在死路上走了一回啊先人,幸亏查(ca)着的早么,要是迟了,那就……”没说出的话,母亲用哽咽和眼泪代替了。后来母亲说起这事,仍然心有余悸,她说“那次要发现迟就闹(毒)死唠”,顺带说起谁家的娃吃苦杏仁闹死唠,谁家的老汉吃了有毒的野菜闹死唠。如此,我感觉真的让母亲又大担惊一场。

母亲生了十六个娃,最后只留下了我们兄弟四个。正因为一次次的痛,从小到大,母亲生气骂我们时从不带“死”字,她后来和别人聊天时说她是“天处哈的人,她不咒人”。就是我们兄弟四个,也在生长路上没给母亲少添麻烦。大哥三岁多时不停的日夜哭闹,该想的法子想了,该犯的难心也犯了。二哥略好些。我从出生六七天时发现心脏病,直到上一年级时还找村里当赤脚医生的郭家婶一天打两针。四弟在三岁多时害了黄痂疮,浑身疮疤,脓水不止,整个屋子都是腥臭。后来用尽千方百计,直到九岁多后才慢慢好转!奶奶在世时不止一次给我们兄弟说,“要好好孝敬你妈妈,你们的命是她用眼泪换来的!”

但我知道,我没有孝敬好自己的母亲。在她去世这成十年来,她在我梦里来过就数得清的几次,那是她在生我的气吗?不是!我知道母亲是不想打扰我!她知道“老三口风,心不瞎”。在临去世的这十年,母亲的肺心病反复发作,尤其是秋末春首一段时间,无论如何都得打一两个疗程的吊瓶。她拒不打吊瓶的决绝表情,吊罢之后她会说“你不要我来你家时总布花这钱么”,在我一次次想她时就一次次浮现。我能感觉她没说出口的愧疚,好像她的病灾是在给我添麻烦似的。

直到今天,我的日子依旧紧紧巴巴,但比起母亲在世的光景,也算今非昔比。直到我偶尔看到“不是我们老得太快,而是幸福来得太迟”这话时,我深深感觉对不起父亲和母亲。尤其是母亲,她在我成家后最紧巴的十七八年里,依旧为我分忧,给我助力。晚年,她只给了我们半年的尽孝机会,我们敬母亲的孝心太少了!

又是狼毒花开的时候,母亲节来了,但我不过母亲节。没有妈妈的孩子,只在心里采很多狼毒花给天堂的妈妈!很多很多,多到无数的狼毒花,还是不及母亲给我们的万之一分。[1]

作者简介

一树繁花,原名:雒士心,男,最大的70后,中共党员,甘肃陇西云田人,祖籍甘谷县新兴镇雒家庄。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