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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家(曾冠华)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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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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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家》中国当代作家曾冠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爹·娘·家

凳,是小方凳,松板做的,四脚。凳重了点,可自带香,那浓烈的松脂味如酒飘香,醉人,我十分喜欢,便老霸着它用。娘笑话我说,多大点人?知道屁臭不?还懂香——

见我纳言无援,爹趴地上,手脚并用撑起造型问,儿子,这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方凳。

爹先点头,然后又摇头说,准确地说,这叫肉方凳。

娘被逗笑了,瞄了瞄爹,转即对我说,儿子,会走的肉方凳你坐不?

我扭扭捏捏,娘跨上一步说,你不坐,那我去坐哈。

怕娘捷足先登,我不再装了,立马抢前说,我要坐、我要坐。

我正爬上爹背,回头却见娘踮脚朝小方凳走去。见状,我麻溜滚下地,又翻身起来,闪电般把小屁股占到方凳上。娘转身踮脚向爹,我又疲于奔命。几个折返下来,尽管心儿砰砰跳个不停,我双手抱在胸前,翘起小嘴,斜着眼睛对娘说,我才不上当。

娘笑到蹲下用袖子擦热泪。爹坐起来,说,不做肉方凳啦,累。儿子过来,爹讲光棍遇上擂锤的故事。

这个故事,我听一百遍了,百听不厌,爹也乐此不疲。于是,我三斤猫驮四斤老鼠那样把小方凳拖到爹身边,如上课般认真坐好。爹还没开讲,那个烂熟于心又紧张刺激的故事便如放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的眼前闪过。

爹常劝娘说,儿子单纯,别老逗他了。

我说,就是。

娘忘性大,爱笑。逮住机会,娘就把爹的劝丢到脑后,似乎捉弄我是她最开心逗趣的事。可娘从没讲过一个故事,她不会讲故事。

爹也不是靠讲故事谋生的人,娘常笑说,靠讲一个光棍遇上擂锤的故事,得把我们饿死。爹在派出所工作,非常认真严谨,小方凳便是他在一次办案路上的收获。

牛贩丢了牛。牛贩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叫肖白,少的叫肖平,父子关系。儿子肖平报的案。上门办案时,肖平却没见影,老牛贩肖白接待爹,他讲述整个事件的经过与儿子肖平说的大致相同。只有一点,爹注意到了,肖家堂屋里左墙角有一套木匠工具。也就是说,肖家并非传统牛贩,反而做木匠的更靠谱一些。爹走了过去,蹲在工具箱跟前,稍顷,起身到门外柴堆拿来一块屁股宽、寸厚的方木板,抹去灰尘,背手敲嚯嚯响,说道,不错,老松板。转而,爹说,我做张小方凳,可以不?

肖白立马答道,可以,多少张都可以。

爹微笑着说,一张就好,多了没处放。爹学过几天木匠活,工具选齐,动手起来,手艺不咋地,还蛮吃力的样子。

你还没我儿子的手艺好哩。说着肖白请缨,让我来吧。果然,个把多钟的功夫,下料、动锯、开刨、凿眼、锉榫、组合、打楔,一张上好的小方凳完成了。

爹左手竖大拇指,右手拍着肖白的左肩膀说,老肖,那么好的手艺落下了,太可惜。

肖白说,可惜也没办法,这行没搞头,不转行不行,除非不想活了。

爹很认同,答道,那是。爹的话锋一转,问,报案的肖平呢?

肖白的脸飙怒色,发牢骚说,那个不着家的,一没生意,便不知死哪去了。

爹提起小方凳,掏出一包香烟给肖白。肖白竟腆着老脸说,恁好的烟,烧它多可惜,你不如给我十元钱。

爹呵呵笑着说,好好好,就怕你不收钱呢。

末了,爹走着豪迈的步伐,一边甩手跟肖白说,老肖,你家的没丢,它在肖平的手上,回头叫他自首去。

没等肖白答话,爹举小方凳背手敲嚯嚯响,高声说道,谢了,走啦。

爹勘查牛栏时,在门前的草地上捡到一枚不起眼的小圆凿,成色与肖白家的工具无异,而偏偏他家的工具箱里没有小圆凿。用小圆凿套出锁扣,再复原,施展那等匠活,肖平的嫌疑最大。肖平染上赌,手头紧可以预见。肖白那守财奴,把钱看得贼紧,给肖平的花销不会多。缺钱了,肖平只好打牛的主意。真实版的光棍遇上擂锤,弄出肖平那趟子糗事,丢人丢到家了,这回够肖白喝一壶的。

土围村的光棍与擂锤敌不过公安的笑谈就此传开。

半年光景过去。一天,警车送爹回来,是一只小方盒。我拖出小方凳坐在门前,累了便双手托起下巴,两眼一眨不眨望着前路。整个下午,我没挪过屁股。太阳偏西凉风起,我夹紧双臂依然不动。有人劝说,回吧。人家走近大声唤,我才回过神来说,我在等爹。

我不相信爹会离我们而去,他那么好的人。已夜,娘抱我进屋,我不忘去拖小方凳。小方凳好沉,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两臂箍住它,像紧紧抱着爹。

那年,我五岁。

娘搬进城,把老屋留给姑住。姑当知青去的海南,林场的日子每况愈下。姑拖儿带女的迁回来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一家子就窝在承包果地的茅棚里。娘去转了一圈回头,眼湿湿叹气后,做出了惊人的决定。我有些惊愕,当回过神来,还是请了半天假,和媳妇一起赶紧上街给娘置办生活用品。

可知道,娘是老屋忠诚守护者。六万块青砖、六十五条油杉楼梁、一百二十八条油杉瓦梁、二百一十八块杉板瓦挂、二万片乌瓦……对老屋熟悉的程度,娘那本事令人叹为观止。要知道,假如有人随口问起哪怕是老屋到底有多少扇窗户?一时半会,我定然答不上来的。娘说老屋,如数家珍。我城里安家二十八年,娘偶尔来也没待过一晚,说住土围老屋才真心踏实。

上电梯了,娘攥住我的手。转眼功夫,到了二十楼。

娘说,蛮快。

嗯,我点头,顺便问娘,这电梯,稳当吧?

娘说,有点慌。

慌啥?我紧接调侃说,莫非老屋真藏有宝贝?

娘瞄了我一眼,然后回道,有,好大的宝贝。我知道,娘指的是老屋。娘猜出我晓得答案,左食指点点,娘俩乐个哈哈笑,吓得开门放垃圾包的邻居立马闪进门去,他匆忙中还掉下一只灰色拖鞋。邻居这番操作,娘自责说,我来得不是时候。娘的顾虑写在脸上,我回头轻声说,他是个演员,行为夸张、表情丰富惯了,没别的意思。

娘拿眼看我,一脸茫然,真逗人。我抿嘴笑着一手扶娘,一手敲家门,等待美媳妇喜相迎。

娘年轻时,虽不是美貌过人,可凭着朴实、机灵与勤快,还是蛮讨人喜欢。面对众多追求者,娘意外地嫁给相貌平平、木讷少语的爹。人们忘记了爹少年时曾经跳水救人的陈年旧事,娘却牢记于心。人们笑话娘到底喜欢爹什么时,娘哈哈笑着回答,喜欢我家的老屋呀。转而,娘反问,你们说说,你们谁家的院子有我家的老屋周正?

我家老屋,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标准四合院,其正屋侧少去两栏包廊,稍显单薄了些,然而清一色青砖到顶,乌瓦摸天,简约中不失高贵的存在,于土围这样的山旮旯地方,还是少见。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娘的诘问产生奇效,人们哑口答不上话的傻样逗乐娘,她喜滋滋撸起袖子干活去。

一家老少,欢声笑语,老屋生机勃勃。奶奶逢人就夸娘,说娘的好时,时常热泪盈眶。娘外家穷,房子有限,说有幸住上老屋这么好的房子,托我家的福,做人做事得加倍卖力啊。奶奶和娘这对婆媳,你来我往亲密无间,活像娘儿俩。

我们姐弟仨快乐成长。

大姐立志说,我要离开老屋,走出土围。

二姐发誓说,我要离开土围,向外面发展。

我想了又想,说,我不想离开,走远了,奶奶谁管?娘老了谁管?

结果,大姐走不出土围,初中毕业出门打了几年工,没啥搞头,回来嫁给大五岁的蒙壮,夫妻俩包地种大棚菜。二姐高中毕业,在虎门开手袋厂,也在当地成家,算是出去了,只是男人好赌把手袋厂赌没了,她一气之下,跟别人远走高飞。

我考上大学,娘总算舒一口气。开学要走了,我为自己的食言惭愧,娘一边安慰一边鼓劲说,走吧,好男儿志在四方。那年十月,奶奶过世。娘加厚红包,请来最好的风水师和工匠。当年,大舅重病缺钱,奶奶给了娘五倍的聘金,把大舅救了下来。有人相劝,人已去没必要花那个钱了。娘说,婆婆把最好的老屋留给我,我没理由不给老人家去住好一点的老屋。

那个演员邻居出门拿那只灰色拖鞋时,我不忘打哈哈,看娘瞄他的眼神,我心里没底了,这回娘真心能够在城里长住下去么?

没一星期,娘说,小火笼忘了带。这热火朝天的日子,离冬冷远着哩。我知道,娘忘不了土围,想老屋了。

双休日,我和媳妇说好了陪娘回去,娘却摇头。岂料,姑的小女芳芳登门报喜,她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芳芳还拿出一只漂亮的暖水袋送给娘,腼腆地说,舅娘,夏天一过天就凉了,到时这暖水袋您好使。

好好好。娘眉笑眼开的高兴劲,好比自己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

娘拉上芳芳说,咱这就回土围老屋上香去,老天开眼哟,咱家又出人才啦,感谢先人保佑啊……

娘给了芳芳一个大红包。从此,土围老屋一直让姑住,娘时常回去一趟。可知道,娘原先不大待见穷姑的。 山娃七岁那年没了娘。

娘生山娃落下病根。几年下来,娘的病,把本来就穷的家掏出大窟窿,最后连自己也搭进去。

堂上伯娘来说,湄河对岸她妹家要个放牛娃,给山娃找个活下去的生计。爹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山娃没娘时,已哭了一场,仅过三天,又大哭一场。爹用鞭子赶牛般将山娃赶出门、赶出土围村,送到湄河对岸东家家里,竟然连泪都没掉一滴,还陪着笑脸跟东家与东家婶说感谢的话。山娃想,长大后别像爹那样窝囊。

东家没娃。东家婶不让山娃窝牛棚,要他住家里。东家婶把东家穿旧不要的衣服东剪西裁,凑和给山娃穿上,换下那身褴褛的衣衫。

山娃本来就勤快,生活有着落,卖力干活无须多说,倍受东家婶喜爱。

湄河婉若抹过土围村的一条水布,柔软而悠长。

河坝草茂,山娃常在此放牛,运气好时,还会在芒草丛里得到一窝水鸟蛋。东家婶说,鸟蛋是鸟娘的崽,鸟娘没了崽,会伤心的。东家婶还说,水鸟猎虫,是保护庄稼的益鸟。说毕,她把两只熟红薯、一只熟鸡蛋塞山娃的衣袋里。

山娃点头,听东家婶的话,从此不在外烧水鸟蛋吃。

一天,东家婶把礼篮收拾妥当,跟山娃说,弟,姨生日,你回去一趟。这等喜事,该主人到场祝贺才是,东家婶交给山娃,信任里透着浓浓的亲情。山娃忍住打转热泪,郑重地接过篮子。

堂上伯娘一点不客气,收下礼物,扔篮子给山娃时,不忘高扬手中那匹上好的碎花布大声说,我妹有钱还舍得,看送我的靓布,再看把个放牛娃也养得壮壮实实。

山娃讨厌堂上伯娘那副捧高踩低的作派,多看一眼也嫌烦,跑了大老远路,肚子咕咕叫,开席的时间又没到,他揭开闲灶的铁锅,有早上未吃完的红薯,拿了一只,一边吃一边绕出门回家看看。

山娃前脚入屋,堂上伯娘后脚杀到。山娃还没跟爹打招呼,堂上伯娘已抢先告状,啊!你个放牛娃呀,好不学,学偷——

山娃爹穷,可拿名声比命重。他甩开手中编织的箩筐,抄竹片就冲山娃来,不问青红皂白,把儿子打得哭天喊地。

按说,要给堂上伯娘贺喜拜寿的,没钱随礼,山娃爹心里难受,有气。山娃运背,倒霉到家了,结结实实挨一顿揍,成了爹的出气筒。

山娃没吃喜席拖着伤连忙回东家家。他的状况把人吓着了。问明原委,东家婶吩咐东家给山娃上药,顾不上吃饭,连夜过江赶到土围村质问,姐,山娃还是个娃儿,下手那么重,还是人不?

堂上伯娘忙辩解,冤枉啊!那是他老子打的。

东家婶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爹那脾气,你不过分,他爹会过激吗?

堂上伯娘自知理亏,上前拉东家婶坐下说,妹,看你这一身汗臭,这又割又插的双抢季,又是自己忙吧?你高尚,累自己,雇人玩一天吃大餐。

东家婶说,请人吃大餐,你有那个量吗?

堂上伯娘答,没人赶他,他自己不辞而别,怪谁?

东家婶站起来说,姐,我跟你说,过门是客,你连这个理都不懂吗?

堂上伯娘不高兴了,说,为一个放牛娃,还教训人了。

东家婶说,一个放牛娃,天没亮起床割草喂牛,腾白天时间帮农忙做田里的活计,为我分担辛苦。本来,山娃今天不想来的,无奈我的吩咐。你不知道,他小小年纪懂得疼人——

堂上伯娘说,打东家工的放牛娃,又能到哪里去?

东家婶说,我把话撂这了,放牛娃进了我家门,也是我的娃。

东家婶说毕甩手出门。堂上伯娘埋怨说,真是的,犯得着吗?

这年春节,山娃平生第一次穿上新衣新鞋。东家婶看了又看说,咱家阿弟,就是俊。

一天,土围村传来话,说山娃爹上山砍竹,半道上被抓壮丁拉走。没娘,爹也没了。东家婶安慰山娃说,弟,别哭,这就是你的家。

1949秋天,在工作队的动员下,山娃兴高彩烈说,我们解放了,我要回土围村,当家作主,种分得的田地。东家婶劝,弟,不走,你满十五周岁了,回头咱就定门亲,过两三年结婚成家。

山娃还是回到土围村,上了三年小学,十八岁那年参军抗美援朝去。回头,得知家庭成份不太好的东家处境每况愈下。婚后,山娃让妻子认东家婶为干娘,娃们外公外婆叫着常来常往。山娃的名头响当当,一次次运动,老人家有惊无险未受太大冲击,活过百岁,命长……[1]

作者简介

曾冠华,男,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理事。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