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碎白鹿原(三月天)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夢碎白鹿原》是中國當代作家三月天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夢碎白鹿原
三月天
延安開往南昌的火車上,我百無聊賴地拿着地圖冊發呆。
下一站是西安,我眼睛一亮,西安不是有個白鹿原嗎,幾年前第一次讀長篇《白鹿原》時,就產生過將來要到真正的白鹿塬上採風的衝動。
「白嘉軒後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里娶過七房女人。」小說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抓住了我。「……第二天上午,秉德老漢就牽着騾駒上白鹿鎮去了。回來時天已擦黑,扔下那條半截鐵鏈半截皮繩的韁繩,不容置疑地說:'媳婦說成了』 ……」名著畢竟是名著,它反映了一個時代一個民族的生存法則,那本土得掉渣的書深深地吸引了我。後來我又讀了第二遍、第三遍,那「塬上」風光讓我嚮往,催我奮進,到「塬上」尋找小說故事發生地已是我奢侈的旅遊項目。今天機會不就來了嗎。於是我決定:推遲返程,去尋找陳忠實筆下的故事發生地!
我通過「114」查號台撥通了陝西省文聯的電話,接電話的人很客氣地問我找誰。我說明意圖,電話那邊笑了,說:
「白鹿原?那只是個大土罈子,它不是什麼村名。」
我又問:「您讀過陳忠實老師寫的《白鹿原》嗎?」
對方說:「讀過。」
「您到過那裡去嗎?」
「沒有。」
「那麼您能告訴我從西安到白鹿原乘幾路車嗎?」
對方很抱歉地說:「我雖然是西安人,這個還真不清楚。」
我又撥通了西安市文聯的電話,對方竟然不知道西安還有個白鹿原,他讓我直接撥省作協,因為陳老師曾經在省作協任過職。
撥通後始終無人接聽,大概作家們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無人值班。
就這樣我一連聯繫了西安幾個單位,回答的基本都一樣。
掛了電話,我有些失望。和我通話的西安文藝界的人,大都讀過《白鹿原》,但都不認得白鹿原,還真讓我這個外地人有些茫然。
我幾乎產生了放棄尋找白鹿原的念頭,可回頭一想,既然決定了的事,一定要找到它!
一下火車我就到處打聽這個「白鹿村」,無人知曉。
一個路人建議我去問公交車的司機。
這個建議起了作用,果然一個司機說:「你說的是白鹿原吧?」
我知道問着主了,興奮地說:「正是。」
「乘'240』去。」
我知道他讓我去坐240路車。我還想再多問幾句,這個司機好像很不耐煩,掛上檔,一轟油門跑了。
不管怎樣,終於找到了知情者。
當我上了「240」後天已黑下來。
等司機靜下來,我便向他打聽。他說:「白鹿原大着哩,原上有十幾個村寨,你到底到哪下車?」我一時語塞。
這時一位年輕的大嫂接上話:「白鹿原不是個村子,就是個高地。」
「那麼,一本書上寫的就是白鹿村的故事啊。」
「你說的是咱西安作家的《白鹿原》吧,那是虛構的……」哦,怪不得西安人不識白鹿村。
「那,小說是以哪裡為原型呢?」
那位年輕的大嫂思考了一下說:
「你到思源學院下車就行。思源是所大學,在潘村寨,那裡有住宿和吃飯的地方,你先住下,等明天到附近的狄寨、薄太后陵轉一轉,只知道在這裡拍過白鹿原的電影。」
看來這位大嫂對這裡是熟悉的,她下車時我得知她姓王,她的女兒在原上上大學。
「420」在城市的燈光中七拐八拐,像老牛一樣哼着鼻息向那片高地爬去。
經過了十幾個站台,不知過了幾個村寨,一個小時後我在潘村寨下了車。
這裡有個思源學院,屬三類本科,大約有一萬多名學生在這裡就讀,分兩個校區。附近是兩條商業街,兩邊有高樓。練歌房、地方小吃、衣服飾品、手機門店等等充塞其中,光街上的流動夜市攤就有幾十個,空中瀰漫着燒烤和熏蒸的氣味,遍地的垃圾彰示着這裡的繁華。
大學生們男男女女三五成群,有逛商店的,有吃夜宵的過着屬於他們自己的獨特的夜生活。
我感到有些窒息。
難道這就是我所嚮往的白鹿原嗎?陳忠實筆下的古樸、悠遠而散發黃土氣息的貧窮的「原上」風光就是這樣的嗎?
「……白嘉軒佝僂着腰走過白鹿鎮的街道,又轉折上進入白鹿村的丁字路,腳下已落積下一層厚厚的雪,嚓嚓嚓響着,背操在腰上的手和脖子感到雪花融化的冰涼……」
小說把我引入一條泥濘的狹窄的胡同,前面走着一位衣衫襤褸佝僂着身軀的老人,他是去原上冷先生的藥店的,那裡是村里知名人士閒聊的地方……這樣的意境在這裡已蕩然無存。
不管怎樣,我總算站在了白鹿原上,打算先找個小旅店住下,天明後再體驗原上風光。
這裡的旅店跟別處不同,都掛着「私房出租」的燈箱,除了學生,並不見外來商客住宿。
我在一家掛有「新龍門」牌子的私房登了記,30元一天。男房主把我領到一個單間。放下行李,看到床頭柜上放着幾桶方便麵和綠茶、礦泉水之類。讓我納悶的是茶几上明擺着兩包避孕套,牆上貼着打印的價格表:「……XX方便麵4元一桶、XX牌安全套2元一個、XX牌日神延時液10元一包……」
房主見我疑惑,坦然地笑了,說:「這是為學生情侶們預備的,你要不用那就別動。」
我問:「經常有男女同學在這裡同居?」
「很正常的,街上的出租屋都是專門為他們開的。」
為了避嫌,我讓房主將這些拿去。
家長們含辛茹苦將孩子送入大學,他們就在遠離監督的他鄉,過着這樣開放的「業餘生活」,我不知道對於家長們來說是喜還是憂。
我親眼看見一個單間裡先後走出一男一女兩個大學生,見了我並沒有顯得害羞和靦腆,很從容很滿足的樣子。
等他倆勾肩搭背下了樓,我下意識地朝他們住過的房間瞟了一眼,地上扔着幾坨衛生紙,裡面有一隻用過的濕漉漉的避孕套。
第二天,吃過早餐,我獨自一人沿着公路來到了白鹿原的最高處——漢薄太后陵。
門口的牆上有對白鹿原的介紹,說:白鹿原又稱「灞上」,漢劉邦曾在這裡駐兵;還說秦朝趙高指鹿為馬的那匹梅花鹿就是在白鹿原上逮的。云云。
不管怎樣,那畢竟已成為歷史,現在的白鹿原跟全國各地一樣正在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十幾所私立大學拔地而起,還有幾處類似工廠的地方正在挖土蓋樓,一座座別墅隨坡就勢高低不平立在腳下。
站在白鹿原的最頂端極目四望,四周灰濛濛的,不知是早晨的霧氣還是城市的塵埃。遠處的高樓和村莊,近處的溝壑和樹木,灞河水靜幽綿延,中間夾雜着少得可憐的耕地(梯田),感覺整個大原子就像一個將要掉光頭髮的禿子,已經失去和正在失去它昔日的美麗和厚重!
據當地人講,由於西安市的地皮金貴,開發商都把目光投向了原上。因為這裡的地皮好征,於是就出現了蠶食白鹿原的現狀。好端端的一個大原子被挖得千瘡百孔。
順着薄太后陵北坡的小路下到一處養殖場,這裡除了養有錦雞、孔雀和野雞外,還有一處鹿場。
在白鹿原上養鹿倒是名副其實,我伸頭從門上的觀察孔望去,裡面有大大小小數十頭鹿。公鹿們的鹿角不等長大長長就早已被鋸掉了,根部殘留着形似膿瘡的鋸口,讓人觸目驚心。鹿們見我看它們,它們也都看着我,眼中露出驚恐和不安。
一位飼養員推着草料車準備進鹿場加料,我明知顧問:「師傅,這裡養的是啥呀?」
那位飼養員見我是外地人,不屑一顧地說:
「馬。」
我覺得好笑,又怕是聽錯了,忙給他糾正:「這不是鹿嗎?」
「馬!」
這下我聽清楚了,還想再問什麼,他並沒有停下腳步,漸漸走遠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
這世界到底怎麼了!
問路時,邂逅了一位美麗端莊的女大學生,她說她正在原上讀大三,甘肅張掖人,閒時經常到原上散心。見我問這問那,有時還在本子上記錄,她猜測道:
「你是不是正在寫什麼?」
我一激靈,不好意思起來:
「饃饃沒蒸熟之前是不能揭鍋的,否則就漏氣了。」
她莞爾一笑,不再往下問。
我後悔上到了白鹿原,小說中那悠遠的白鹿村已經永遠成了一種虛無縹緲的夢境。
在此之前,我總是做夢穿越到了白嘉軒生活的白鹿村,期望它能變成現實。
如此看來,我倒願意在那種不沾塵土的夢境裡永遠不再醒來。
那該多好。[1]
作者簡介
都屏君,筆名三月天,男,漢族,1975年11月生,大學文化,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市西向鎮人,河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焦作市政協文史專員,焦作市作家協會會員,現任沁陽市民間文藝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