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位木匠(張南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最後一位木匠》是中國當代作家張南山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最後一位木匠
老家村里要修路,我家一棵樹礙着,要伐去,母親來電話問我的意見,是直接賣了,還是先留起來。我說,讓我四叔給我做一張書桌吧。母親疑惑地問,行嗎?他已經多年沒幹過木匠活了。
但我實在是喜歡這棵樹。它是我小時栽下的,伴着我長大。我希望它能以另一種方式長久地陪伴我。回到老家後,我抱着試試看的態度去找四叔。四叔聽了,猶豫了一剎那後,猛地拍了下桌子,說,行,我給你打。
四叔的木匠鋪子,時隔多年後,又一次與昔日久違的生活重逢。
四叔是村裡的木匠,唯一的木匠。他年輕時,被祖父送到同村的一家木匠鋪子當學徒工,一學就是兩年。學成後,師傅年邁,關了門,他開了自己的木匠鋪子。村里村外的人做家具,都來找他。好酒好煙請了去,實打實伺候。整個村子裡,誰家的家具沒有一件不是四叔做的呢?
那時候,我很喜歡去四叔的木匠鋪子玩。耳朵上夾着鉛筆的四叔,雙手握着刨子,在方方正正的木頭上刮來刮去,一簇簇翻卷的木花便一點點堆積在他腳下。這些木花鋪展開來,像是涌動的浪花,散發出好聞的氣息。
有時,四叔讓我貼着一截木頭,拉墨斗里的線,繃緊後,四叔從中間拽起線來,鬆手,線彈下去,木頭上便留下一道清晰的墨痕。四叔便沿着這痕,用鋸鋸開。
我很痴迷木匠手藝。在學校里,語文老師曾讓寫關於「理想」的作文,我寫的就是長大了當木匠。當老師在課堂上念我的文章時,台下一片鬨笑。
但當我長到能做木匠的時候,四叔卻已撇下了他的墨斗、斧頭和鋸。
這時候,鋁合金門窗已經取代了木門窗,模式化、電動化的流水線幾個小時就能打造出一套家具來。四叔的墨斗、鋸、錛寂寞地呆在他的作坊里,和他一起,默默地進入退休時代。
村莊從此無木匠。
村人家裡,添了很多工藝線上做出來的家具,看起來很鮮亮,但我總感覺它們與四叔做的家具比起來少了些什麼——少了什麼呢,少了四叔一斧一鑿細細打磨所賦予家具的那種樸實氣質和可親的溫度。
家具也是需要有氣質和溫度的。豈止是家具呢?在這個快餐化的時代里,很多事物都丟失了原來的自己。
不做木匠的四叔,房前院後種了很多樹,並對子女說,這些樹不要賣,也不要用來做家具,就讓它們一直長着。曾經以刀砍斧鑿樹木為生的四叔,尋找到了新的與樹木相處的方式。
四叔用柳木做的書桌,被我運進城裡,放在書房裡。我聞得到柳木清新的味道,能感覺得到四叔手指和他的鑿子、錛們留在木頭紋路里的溫度。每日夜裡,我伏桌讀書到很晚,這是我以我的方式,向我的四叔、村裡的最後一位木匠致敬。
作者簡介
張南山,必讀社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