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寂静(吕延梅)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故乡的寂静》是中国当代作家吕延梅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故乡的寂静
月亮慢慢升起来,大地一片寂静。
蝙蝠是暗夜的精灵,迅如闪电,翅膀一次次划过看不见的寂静的弧。萤火虫开始躁动,微光如梦,在夜的温床上拨动着寂静的弦。树木抖落的最后一片树叶,忽忽悠悠,在风里翻几个跟斗,最后浮在睡眠的寂静里。村妇从青纱帐里钻出来,扛起农具,微凉的露水打湿了衣衫,风一吹,更觉得凉爽。她抬头看一眼,大而圆的月亮,照亮田野无边的寂静。树木挺立在路边,茂密的叶子,竖起耳朵聆听从黄昏滑向黑夜的寂静。小路泛着白,弯曲着指向家的方向,农妇走过,脚印在寂静里敲打着沉重的叹息。一道清白的炊烟,幽幽地上升,要与那一轮月共同酝酿“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中不可言说的寂静。
村庄,披着夜色,洇染成一幅浓淡相间的水墨画。树木蘸了浓墨,点染了一片醉人的梦境。雾气笼着的青纱帐,飘飘然滑进更深的寂静里。深不可测的静,拨不开,扯不破。老牛一声哞叫,划过寂静的水面,仿佛一道深深的痕,像铁犁犁开大地的胸膛,倏尔又淹没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世界的统治者,意识有多大,都跑不出它的疆域。寂静,无尽的深渊,心沉下去,听不到一点儿回声。寂静,吞没了一切,唯独放过了你本身。你以跳动的心脏和汹涌的热血,与无形的寂静对峙。你有一些恐惧,想哭,你不敢哭。你怕声音打破了寂静。你无声地呜咽着,把空白还给更深的寂静。此刻,有声音海潮一般淹过来,是自己怦然的心跳和巨大的喘息声
这些体验是融进村里每个人血液里的。世世代代的村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寂静里睡去,又在寂静里醒来。在寂静中活着,又在寂静中死去。少年时的我,在故乡的泥土里挣扎,以孱弱之躯对抗土地贫瘠与冷酷。爱恨交集,不得不承受这坚硬的疼痛,一直到十八岁我坐了长途车离开的那一天。
岁月无情,把过往的一切抛掷。曾经深深地绝望,在死亡一般的寂静里。有些年轻人,像我一样“拔剑东门去,不顾归”。迷茫中的坚守,要抵制故乡的诱惑。父母的殷殷的期盼,同学恒久的情谊,甚至故乡的一草一木都在召唤着你。久居外乡,即使把他乡当故乡,也驱不走浸在骨髓里的孤独。远离村庄,远离那份幽深的寂静,却抹不掉与它永久的牵绊。多年之后,再回到故乡,乡音无改,村庄已不再。利益的浪潮嘶吼着撕毁了村庄的宁静,轰隆隆的推土机肆无忌惮地发崛起宁静的根基。树木被砍伐殆尽,木屑碎散入土。城市化进程吞噬了一切记忆的凭证。城乡发展的巨浪一下子掩过去,五味杂陈的一切风物都成为泡沫。如今,像一部黑白默片,村庄的影像是一幅幅恍惚的画面,树木、房屋、小巷、乡人……时时在眼前晃动。那一种寂静,虽然在现实中失去了根基,却已经深深地镌刻在生命的年轮里。
李白诗云:“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春夜宴桃李园序》)如果把天地比作旅馆,故乡只是我们最初停脚的地方。故乡为我们打开世界的门,村庄树木,飞鸟鸣蝉,丰富着人生最初的苍白。父母的呵护,乡情的熏染,滋养着一个个不断成长的幼小生命。故乡对于在旅途不断奔波的行人,仿佛人生的襁褓,那里安全温馨,是漂泊的心灵永远的眷恋。
苏轼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为行人。”(《临江仙》)只是浮生若梦,即使秉烛夜游,也终将被时光无情地抛却。人在时间里沦陷,年龄会渐渐消解一些迷茫。慢慢地体悟到,寂静也不再是一种死寂,逐渐饱满起来。英国动物学家罗宾·贝尔通过实验证明,很多动物能够通过磁场自动找到家的位置,人类也有感知磁场的能力。因而,游子梦里时时可以回到故乡。隔了几十年的旧时光,幽幽然望回去,那个寂静的世界里,站立着一个天真的少年——与自然为伍,沐浴着清风,故乡的泥土与风情滋养他成长。于是,寂静里有了声音。来自大地深处的呼唤,田野沉稳的呼吸,树木在春风里的歌唱。只要屏息,聆听,那声音是洪大的、震撼的。当然,这需要有一颗极敏感、极纯净、极悲悯的心。这颗心在旷久的时间里风蚀过,在无尽的困苦中浸泡过,最终才深刻通灵起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静水流深,拥有过大的寂静,才能摈弃世间的一切喧嚣,单纯地活下去。隔在虚无世界里的村庄,深埋在岁月深处的那份寂静,是每一个漂泊的灵魂永远的故乡。[1]
作者简介
吕延梅,笔名,绿叶子。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生活在孔孟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