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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老祖宗(朱东金)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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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老祖宗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追接老祖宗》中国当代作家朱东金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追接老祖宗

小时候,所有的节日都是满怀期待的,哪怕是清明节、“鬼节”等这些令人黯然伤神的日子也总是让儿时的我们掰着手指倒数着,因为,过节有好吃的。儿时没有什么比“吃”更具诱惑力了。

印象中最折腾人的就是“鬼节”,这个节日需要长达一周的三拜九叩,烧钱上香,甚是麻烦。鬼节,顾名思义,鬼过的节日,民间演化为祭拜鬼神之俗,书面语叫中元节,我的家乡叫“接老祖宗”。

“接老祖宗”是每年农历的七月十三或者十四,月亮正属满月。若祖上有跛脚的已故先辈,则定为七月十三,提前一天是充分的考虑到先人腿脚不便,要提前赶路。每家每户要在节日前一周左右把已故的老祖人“接回家”团聚,但凡谁家想偷懒,不履行节日义务,定会背上数典忘祖、大逆不道的罪名。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的母亲就忙着张罗“接老祖宗”这事儿,先是把一幅画有许多“阴人”的画像挂在墙壁上,这幅画我们叫亡单,上面写着已故亲人的名字,亡单也颇有考究,凡是男性故人才有全名,女性仅用称呼加姓氏代替,亡单前放上一张桌子,专门用来放香炉、饭菜、水果。桌子一面靠着墙,另外三面都要放凳子,给老祖宗们“坐”。然后母亲要把一桌子好饭菜端到大门口供奉,倒茶点蜡上香磕头烧纸钱,随后又要把饭菜端到土地公面前重复上香磕头烧纸钱这样的仪式,完毕,这可算把老祖宗正式接到家里“做客”了。

这时候我会带着我两个弟弟去花园里采一些鲜花和柏树插在瓶子里贡奉在老祖宗跟前。看到桌上绿茵缭绕方可放心,生怕怠慢了老祖宗后不保佑我们

按理说把已故先人接到家里来是件伤感且阴森的事,但小时候我们一点都没察觉,愣是把这伤感的节日过得异常欢快,大底是因为那些老人去世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出生,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只是把他们当作一种信仰罢了。

“老祖宗”接回家以后一日三餐都要贡饭上香烧纸钱,每日饭点,妈妈就会命令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我们来磕头,这时我们姐弟三人就乖乖的排队磕头作揖,我稍年长,磕头的时候态度虔诚,还会在心里暗自祈祷,而我两个弟弟就比较调皮,一个磕头的时候另外一个会去拉脚,在身后极尽所能的捣乱,这时,母亲总是会大声呵斥:“认真点”。

年幼的我们总是会忘记有老祖宗在家,每次吃早餐的时候都忘记贡奉,端着就哧溜哧溜的吃起来,母亲一边责备我们,一边又重新煮来贡,我们则会跑到老祖宗面前,磕头谢罪。

饭点对我们来说甚是煎熬,姐弟几个从外面玩耍回来,看到满桌子全是平时不容易吃到的好菜,一边咽口水一边催促着赶紧开饭,母亲则不紧不慢的给老祖宗倒茶、烧香,履行着一大堆程序,我们也要跟着做。把这些仪式全都走完以后才把饭菜移到我们的餐桌上,记忆中这个过程无比沉长。

儿时,水果是极其匮乏的东西,平时最多赶集那天能吃到,偶尔也三五成群去邻村偷摘,但有老祖宗在家的日子,母亲每天都要在桌上贡些水果,两个弟弟会悄悄偷吃,我比较懂事,不让他们拿,姐弟仨在老祖宗面前打得哭哭滴滴,母亲只好又拿出来分给我们,我们就顺势坐在贡桌前吃起来。

偶尔几个亲戚来家里,凳子不够坐,我会跑到老祖宗跟前向他们“借”,作揖鞠躬后才抱着凳子离开,想来着实好笑。

七月十四晚上要把老祖宗送走,所以白天异常忙碌,母亲负责做饭菜,我们姐弟三个要把一摞纸钱划开,每三张叠一次,父亲负责打包,还要在包上写上收钱故人以及信士的名字。包装袋上会写有“高祖考朱公讳**大人冥中收用”的字样,有些是“曾祖妣朱母李氏孺人冥中收用”,还有什么曾祖,高祖,天祖,烈祖之类的称呼,我常常在写包的时候深刻的认识到人家说的祖宗十八代其实真的不是骂人的话。

晚饭过后,我们端着几簸箕纸钱到马路上烧,父亲首先会烧给各路孤魂野鬼,然后才烧给已故亲人,边烧钱边说:“老嚒嚒,老祖,老爷,你们拿去用,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走过路过的,你们不要抢,见者有份,这就给你们烧”。

母亲则拿出五个鸡蛋,代表我们一家五口,在每个鸡蛋上写上我们的名字,放进火堆里烧,然后不停的叫唤我们的名字,这叫“喊魂”,谁的鸡蛋最先炸裂,就表示谁回家快。喊过魂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按时回家。我们笑父母迷信,母亲很严肃的说,这不是迷信,这是传统,一代做给一代看。我竟也在这年复一年里潜移默化。

传说中这天晚上,8岁以下小孩在眼皮上抹上猪油能看到老祖宗们背着钱赶路。每年送完老祖宗,我会带着两个弟弟跃跃欲试,走村串巷,试图看到一些奇迹,结果死人没看见,倒是会听到一些活人阴森森的哭泣声。风过后,包谷秸秆呼啦啦的响声会把我们吓得神魂颠倒。

这样的节日一年一年的重复着,没有什么特别,直到2012年5月,我的大弟没有按时回家,他魂归异地,享年十九岁。那年的中元节,亡单上多了一行字:亡男朱东波之位,是父亲含泪添上的。父母老泪纵横、神情恍惚的画面一度让我以为悲伤到极致的情绪能够唤回那个翩翩少年。次年,亡单上又多了一行字:显妣朱母彭氏孺人之位,也是父亲写上去的。此后的日子,我们不再期待任何节日。

大弟、奶奶相继离开后的第二个中元节,幺弟开始亲自张罗“接老祖宗”的事,母亲依旧负责烧菜做饭,只是所有烧香点蜡,磕头贡饭之类的事宜全部由幺弟来完成。桌子上的水果再也没人偷吃,只有一些苍蝇在上空嗡嗡作响,偶尔停留。写包的事情自然落到我头上,我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弟的名字,每每写到“亡兄”二字的时候,那阴阳两隔的沉重直逼心脏。

我们全家人都是在沉默中度过这段日子,晚饭后母亲更是早早睡去,父亲耷拉着脑袋坐在门口,已然看不出表情是悲是喜。村寨里依旧有些小孩试图在眼皮上抹上猪油,你追我赶的笑着闹着,一如那些年的我们。

晚风过后,细细谛听,包谷杆哗啦啦的声响中依旧夹杂着一些如诉如泣如怨如幕的声音,幽远哀长,裹着万般无奈,那其中的哀苦也正是只有历经死亡的人方能体会。深夜里,幸福的人们沉沉睡去,悲伤的灵魂辗转未眠。

往后的年月里,我身在他乡,逢年过节,烧香供奉也不知不觉成了节日里必不可少的仪式,尤其是中元节,我总是要烧上厚厚一摞,像患了强迫症似的反反复复说着那几句祷告词。同龄的朋友会笑我,我想这大概是敬奉心中的神吧。

我知道,若干年后,亡单上还会有爷爷的名字、外婆的名字,甚至很多我至亲至爱想起就会心痛的人的名字……[1]

作者简介

朱东金,贵州盘县人。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