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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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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安书》是汉代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写给其友人任安的一封回信。作者在信中以激愤的心情,饱满的感情,陈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抒发了为著作《史记》而不得不含垢忍辱苟且偷生的痛苦心情。文章发语酸楚沉痛,笔端饱含感情,是一篇不可多得奇文,具有极其重要的史料价值。全文结构严谨,层次井然,前后照应;说理和叙事融为一体,清晰透辟;语言丰富而生动,句子或长或短,以排比、对偶句穿插其间,使文章更富于感情色彩。
作品原文
报任安书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1,再拜言,少卿足下:
曩者辱赐书2,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3,而用流俗人之言4,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5,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6。顾自以为身残处秽7,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郁悒而无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8。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随和9,行若由夷10,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11。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12,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13,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14,仆又薄从上上雍15,恐卒然不可为讳16,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17。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18;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19;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20!夫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21,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22!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之豪俊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23,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24: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25;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26,仆亦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议27。不以此时引维纲28,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29,乃欲卬首伸眉30,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31,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伎,出入周卫之中32。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33,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34,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35,未尝衔杯酒36,接殷勤之余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予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37,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38,垂饵虎口,横挑强胡39,仰亿万之师40,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41,乃悉征其左、右贤王42,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
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沬自饮泣43,更张空弮44,冒白刃,北首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45。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46,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甘分少47,能得人之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48。未能尽明,明主不晓,以为仆沮贰师49,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50。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51,谁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乎?李陵既生降,𬯎其家声52,而仆又佴之蚕室53,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54,文史星历55,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螘何以异56?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57,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58,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59,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60!传曰“刑不上大夫61”。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厉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62,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63。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64,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65,视徒隶则心惕息66。
?积威约之势也。及以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67,伯也,拘于羑里68;李斯69,相也,具于五刑70;淮阴71,王也,受械于陈72;彭越73、张敖74,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75,权倾五伯76,囚于请室77;魏其78,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79;灌夫受辱于居室80。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81,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绁之辱哉82!且夫臧获婢妾83,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84。盖文王拘而演《周易》85;仲尼厄而作《春秋》86;屈原放逐,乃赋《离骚》87;左丘失明,厥有《国语》88;孙子膑脚,《兵法》修列89;不韦迁蜀,世传《吕览》90;韩非囚秦,《说难》《孤愤》91;《诗》三百篇92,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93,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94。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95,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96,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97,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今虽欲自雕琢98,曼辞以自饰99,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故略陈固陋。谨再拜。
创作背景
这篇文章是司马迁写给任安的回信。任安是司马迁的朋友,曾经在狱中写信给司马迁,叫他利用中书令的地位“推贤进士”。司马迁给他回了这封信。
任安早年在大将军卫青门下。当霍去病渐渐受到汉武帝的宠信,逐渐凌驾在卫青之上的时候,卫青的故人、门下都投靠霍去病了,并因而获得官爵,只有任安不肯,仍效命于卫青。在巫蛊之祸中,任安担任护北军使者,握有兵权,戾太子(刘据)派人持节到他那里要求发兵助战,他受了节,但仍闭城门,不肯接应太子。事件平息后,汉武帝赏赐了那些系捕太子的人,而把那些跟随太子和为太子助战的人都治以重罪。后来有人进言,说太子在“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的情形下,不得已而“子盗父兵”,其实并无造反之心,使汉武帝感悟到太子是冤枉的。于是,先前所做的处置,又重新检讨,变成了与太子战、反太子的人全部有罪。而当汉武帝心理转变的时候,便对任安对待太子的态度产生了根本的怀疑,他怪任安不帮太子,却坐持两端,准备看谁胜了就依附谁,于是就判他腰斩,十二月就要行刑。任安自认为自己是冤枉的,他写信给经常可以见到皇帝的司马迁,请他设法援救。司马迁接到这封信时,他的心里相当为难。他了解汉武帝,自己就曾尝过汉武帝暴怒之下的痛苦,他实在不愿意再遭到第二个“李陵之祸”。论交情,李陵与他“素非相善”,而任安是他的老朋友,双方的家庭彼此都很熟悉。司马迁也非常明白汉武帝一心为太子报仇,任安的死判,绝无平反的可能。他要把自己见死不救的苦衷,向老朋友说明,并请求他原谅。于是,司马迁写了这封长信给任安。
关于《报任安书》的创作时间,近代学者王国维、郑鹤声等人认为作于汉武帝太始四年(前93年)十一月,司马迁五十三岁。自王国维说法提出之后,司马迁的《年谱》信从这种说法,朱东润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文选》、刘盼遂等主编的《中国历代散文选》、山西大学等21所院校合编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等也都采用王国维的《报书》作于太始四年说法。此外,张惟骧认为《报任安书》作于征和三年(前90年)二月。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报任安书》是中国古典文学史上第一篇富于抒情性的长篇书信,内容极其丰富。司马迁向任安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按照来信的要求去做,为什么要为李陵辩护而触怒汉武帝,为什么自甘受辱、愿意接受宫刑,以及在宫刑以后是什么信念支撑他顽强活下去的。全文可以分为六段。
第一段,从开头到“幸勿为过”,先说明任安来信的内容,再就答复迟表示歉意。“推贤进士”是任安要求作者“说情”的婉转说法,“仆非敢如此也”是此段的核心,由此引出自陈己志。
第二段,从“仆闻之”到“尚何言哉”,说明自己因受宫刑,已不属士大夫之列,难以参预朝议。任安看到司马迁“尊宠任职”,出入不离汉武帝左右,以为很得志,于是向司马迁提出了“推贤进士”的要求,他不知道司马迁当时外表虽然一如往常,内心却非常痛苦。任安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先是说明自己不具备推贤进士的条件,接着说明自己接受宫刑,违背君子的行为准则,不齿于君子之列,不具备推贤进士的身份。最后说明自己受刑之前就平庸无能,没有受到皇帝的重视,也不具备推贤进士的资本。
第三段,从“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到“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陈明自己惨遭宫刑的原因,看似为李陵辩解,而广义上也属推贤进士。司马迁为李陵辩护,当时很多人认为他是错定了。于是在信中他为自己辩解。他说自己在武帝面前“推言陵功”,完全是为了“广主上之意”,即宽慰武帝。还有,他与李陵没有私交,只是根据李陵出征之前优异特达的表现和勇赴公难的决心,钦佩李陵有国士之风,又根据李陵以少击众的情势、殊死奋战的表现和大量杀敌的战绩,认为李陵虽然丧师,但不辱国。他认为武帝说他“为李陵游说”是误解。这部分比较集中地体现了司马迁的是非观。
第四段,从“仆之先人”到“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主要申述自己遭受极辱而不自杀的原因。可分为三层。第一层,从“仆之先”至“素所自树立使然也”。先说祖先的职务不为天子所重,且为世俗所轻,再说自己假如不选择受腐刑,而是“伏法受诛”,在周围人眼里,自己是罪有应得,并不能显示出自己有什么气节。第二层,从“人固有一死”至“殆为此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承上(死得有没有价值)启下(辱与不辱的区别)。然后列举不辱、受辱的不同等次,说明自己受到了极辱。接着用比喻、对比来说明人的志气在困辱的境地中会逐渐衰微的,再举王侯将相受辱后不能自杀的例子,用来反复说明“士节”不可以稍加折辱,自己若要死节的话,在受刑之前就应该自杀。第三层,从“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至“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司马迁说明自己受辱不死的原因是为了使“文采表于后世”,进一步申明他并不顾念家庭,也不缺少“臧获婢妾,犹能引决”那样的勇气,但轻轻一死,也就同时断送了为之献身效命的事业。司马迁坦然自信地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是“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
第五段,从“古者富贵而名摩灭”到“难为俗人言也”,进一步说明自己受腐刑后隐忍苟活的原因,是为了完成《史记》。可分为两层。第一层,从“古者富贵而名摩灭”至“思垂空文以自见”,列举古代被人称颂的“倜傥非常之人”受辱后“论书策以舒其愤”的例子。第二层,介绍《史记》的体例和宗旨,说明自己“就极刑而无愠色”是为了完成《史记》。
第六段,从“且负下未易居”到结尾,再次向任安表述沉痛羞辱的愤懑心情,并陈说他对馀生的看法。司马迁说他不能“自引深藏于岩穴”,只能“从俗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这种痛苦只有自己深知。“浮沉”“俯仰”“狂惑”等贬语,其实是作者寓悲愤于自贬。最后与开端相照应,再次婉辞解说无从“推贤进士”的苦衷。
这封书信的思想内容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第一,反映了司马迁的光辉性格和封建统治者的一些恶劣行为;第二,反映了封建刑狱制度的黑暗、残酷;第三,在中国文学史上最早提出了“发愤著书”的理论;第四,揭露封建帝王对待史官的态度和自己写作《史记》的情况。
这篇文章是司马迁文学艺术素养的自然流露,充分体现了司马迁散文的特色。全文融议论、抒情、叙事于一体,文情并茂。叙事简括,都为议论铺垫,议论之中感情自现。“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抒发了对社会不公的愤慨;“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悲切郁闷,溢于言表;“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如泣如诉,悲痛欲绝。富于抒情性的语言,将作者内心久积的痛苦与怨愤表现得淋漓尽致,如火山爆发,如江涛滚滚。
大量的铺排,增强了感情抒发的磅礴气势。如叙述腐刑的极辱,从“太上不辱先”以下,十个排比句,竟连用了八个“其次”,层层深入,一气贯下,最后逼出“最下腐刑极矣”。这类语句,有如一道道闸门,将司马迁心中深沉的悲愤越蓄越高,越蓄越急,最后喷涌而出,一泻千里,如排山倒海,撼天动地。
典故的运用,使感情更加慷慨激昂,深沉壮烈。第二段用西伯、李斯、韩信等王侯将相受辱而不自杀的典故,直接引出“古今一体”的结论,愤激地控诉了包括汉王朝在内的封建专制下的酷吏政治;第五段用周文王、孔子、屈原等古圣先贤愤而著书的典故,表现了自己隐忍的苦衷、坚强的意志和奋斗的决心。这些典故,援古证今,明理达情,体现了作者伟岸的人格和沉郁的感情。
修辞手法的多样,丰富了感情表达的内涵。如“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以下八个迭句,实际隐含着八组对比,同时又两两对偶,与排比相结合,既表明了对历史上杰出人物历经磨难而奋发有为的现象的认识,又表明了以他们为榜样,矢志进取、成就伟业的坚强意志,气势雄浑,令人欲悲欲叹。又如“猛虎在山,百兽震恐……”一句,运用比喻,沉痛控诉了人间暴政对人性的扼杀和扭曲,形象地说明了“士节”不可以稍加受辱的道理,真是痛彻心脾。其他像引用、夸张、讳饰等修辞手法的运用,都真切的表达出作者跌宕起伏的情感,有时奔放激荡,不可遏止;有时隐晦曲折,欲言又止,让读者似乎触摸到了作者内心极其复杂的矛盾与痛苦。
《报任安书》见识深远,辞气沉雄,情怀慷慨,言论剀切,是激切感人的至情之作。其中叙事、议论、抒情,志气盘桓,交融一体。文章以过人的丰富、强烈、奔放的思想感情,形成卓绝千古的浩荡雄伟的气势。其中所表现的司马迁崇高的人生信念和为《史记》献身的精神,具有深刻的启示意义和教育价值。 [6] [7] 名家点评
宋代真德秀:跌宕奇伟。(《古文鉴赏辞典》引)
明代孙月峰:粗粗鲁鲁,任意写去,而矫健磊落,笔力真如走蛟龙、挟风雨,且峭句险字往往不乏。读之但见其奇肆,而不得其构造锻炼处。古圣贤规矩准绳文字,至此一大变动,卓为百代之作。……直抒胸臆,发挥又发挥,唯恐倾吐不尽,读之使人慷慨激烈,唏嘘欲绝,真是有大力量大文字。(《评注昭明文选》引) 明末清初金圣叹:学其疏畅,再学其郁勃;学其迂回,再学其直注;学其阔略,再学其细琐;学其径遂,再学其重复。一篇文字,凡作十来番学之,恐未能尽也。(《天下才子必读书》)
清代林云铭:是书反复数千百言,其叙受刑处,只点出“仆沮贰师”四字,是非自见。所谓“舒愤懑以晓左右”者,此也。结穴在受辱不死、著书自见上。通篇淋漓悲壮,如泣如诉,自始至终,似一气呵成。盖缘胸中积愤不能自遏,故借少卿“推贤进土”之语,做个题目耳。读者逐段细绎,如见其慷慨激烈,须眉欲动。班掾讥其不能以智自全,犹是流俗之见也夫。(《古文析义·二编》)
清代浦起龙:沉雄激壮,如江海之气,横空上出,摩荡六虚。(《古文眉诠》)
清代李晚芳:此篇与《自序》,俱原作史之由。《自序》重承先继圣,此重惜死立名。《自序》悲惋,此则沉郁雄健。其操纵起落,俱挟浩气流行,如怒马奔驰,不可羁勒,与《史记》之雅洁稍异,是史公另一种豪放激宕之文。盖因救友陷刑,满肚皮拂郁不平之气,借此发泄。书中“舒愤懑”是此本旨,故篇中处处皆愤懑之辞。纵横跌宕,慷慨淋漓,转折提接虽多,却如一气呵成。挣眉裂眦而写之,骤读无不为之惋惜。(《读史管见》)
近代钱钟书:“太上不辱”云云,每下愈况,循次九而至底,“不辱”四,“受辱”五,事归一致而词判正反,变化以避呆板,得不谓为有意为文耶?……此书情文相生,兼纡徐卓荦之妙,后人口沫手胝,遂多仿构。李陵《重报苏武书》、刘知几《史通·杂说》下以来论定为赝托者,实效法迁此篇而作。杨恽《报孙会宗书》亦师其意。恽于迁为外孙,如何无忌之似舅矣。泻瓶有受,传灯不绝。(《管锥编》) [7] [8-9]
作者简介
司马迁,西汉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一说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司马谈之子。早年受学于孔安国、董仲舒,漫游各地,了解风俗,采集传闻。初任郎中,奉使西南。元封三年(前108年)任太史令,继承父业,著述历史。后因替李陵败降之事辩解而受宫刑,发奋继续完成所著史籍,创作了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原名《太史公书》)。 [1]
参考文献
- ↑ 《报任安书》—司马迁,腾讯网 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