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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李景宽)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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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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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中国当代作家李景宽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我的母亲

转眼间,母亲仙逝十五年了。写母亲在心中酝酿已久,只是迟迟没有动笔,总觉得无从下笔,母亲做的那些事太普通了,想不起来都有哪些事值得写,但一想起母亲便让我心里难以平静。这些年来步入老境,记忆力大不如前,逐渐把母亲淡忘了,只是偶尔还能因为什么事情勾起来而想起母亲。

母亲出生在旧社会,家里在县城经营大车店,家境比较富裕。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排行最小,和姐姐相差十六岁,在家里自然受到宠爱。十二岁那年,精明能干的姥姥病逝了。大车店经营不善,不得不兑了出去。

母亲和父亲的姻缘也算巧合,姥爷和祖母相识,父亲长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还有很好的木匠手艺,教他手艺的是祖父。那个时代对手艺人格外看重,一招鲜,吃遍天嘛。姥爷打听到父亲的生辰和属相,父亲属小龙(蛇),母亲属大龙,比父亲大一岁。俗话说,“女大一,抱金鸡”。于是,姥爷托媒,这门亲事就成了。

母亲和父亲结了婚,来到这个木匠之家。时逢东北已经光复,我家在县城东南城乡交界的民主街盖了三间土平房,还有半亩隙地种植应时的蔬菜。祖母想控制儿媳,结婚当天便先让她难堪。那个时代新娘进门首先要给婆婆点烟,母亲很恭敬地给婆婆的旱烟袋里装了烟,划火点烟时,连划三根火柴,就是点不着,把母亲羞臊得满脸通红。是母亲的老叔看出了门道,夺下烟袋杆,拔下玉石烟袋嘴,发现有一根笤帚篾儿塞住了烟道。祖母辩称,她透烟袋忘了拔出来,显然,这是欲盖弥彰。母亲首次领教了婆婆的刁钻,在心里投下了忌惮的阴影。

婚后,母亲处处受到婆婆掣肘,挑肥拣瘦,鸡蛋里挑骨头,做饭不是硬了,就是软了;做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洗衣服不是胰子(肥皂)抹多了,就是嫌没洗干净,一天净找儿媳楞缝谁能受得了。母亲在家受宠惯了,冷丁遇上如此刁钻的婆婆,自然不能屈服,于是,婆媳战争就此开始了。

母亲是要面子的人,与祖母争吵深怕被邻里听见,声音尽量压低,出言也要斟酌再三。而祖母却故意大嗓门儿,恨不得让四邻都听见,说话像连珠炮一般,母亲还没等想出下句,思路就被打断了,连话语权都抢夺不上。每次争吵,自然败北,只能无声地落下委屈的泪水。

父亲是位孝子,下班回来,祖母抢先告状,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对母亲一顿喝斥,母亲进行申述,祖母没理辩三分。父亲明明听出是祖母不对也不便说祖母,只能责难母亲。好在祖父公平,祖母再造次也不敢大出格。母亲受了委屈,不但得不到丈夫的抚慰,还遭到责难,更加憋屈,郁郁寡欢。

尽管婆媳不和,母亲该给公婆洗衣、做饭照常进行,饭菜端上桌,好饭好菜让给公婆吃,她吃剩饭剩菜,这是情愿的,浪费心疼,也是当儿媳的本分。吃饭时,老太太说话轻了重了绝不回敬,深怕婆婆吃饭生气坐下病根儿。

每次母亲回到娘家,大舅妈问她在婆家咋样,她只是点头说好。大舅妈从母亲的眼神里看出了忧郁,叫她把苦水倒出来,好给她去出气。母亲硬是打破门牙往肚里咽,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再说,脸上也无光。相信将心比心,慢慢磨合吧。那时候的妇女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母亲当然也不例外。

我出生后,全家大喜过望,父亲单传,总算有了传宗接代的男孩。我刚满月,新中国成立了。翌年4月30日颁布了婚姻法,妇女地位提高了。有了婚姻法做主,母亲不愿再受婆婆的气,本想离婚算了,可是,看看膝下的我,心软了,我是她身上掉下的肉,舍不得抛下我,更担心我会受后妈的虐待。倘若把我领走,母亲没有经济来源,怕养不活我。所以,她只好忍气吞声,捱着日子。

家里生活拮据,母亲过门就没吃上多少油水,生下我没有奶水,买不起奶粉或牛奶,只好把粥捣烂喂我。我完全可以想象,每次母亲喂我烂米粥时,她是多么难过和无奈啊!我没有奶水吃,整天哭闹,让母亲多么揪心。屙屎撒尿没有遍数,母亲还要为我一遍遍地擦洗。就拿洗澡来说吧,那时只能在灶上用大锅烧水,先要抱柴禾,引火,拉风箱,把煤火烧着。我睡着还好,若醒着母亲不在身边必然哭闹,母亲只得两头跑。祖母上前抱我还好,她若看母亲笑话不管我,母亲何其难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母亲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呀!况且送走了上一年,又要熬下一年。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呀。更何况我下生就吃烂米粥,营养不良,脾胃受损,免疫力低下,头疼脑热那是经常发生的。一旦病重了,母亲还得抱我去看医生,担惊受怕可想而知。我得了病,全家对母亲怒目而视,怨她没有看护好。祖母若从中挑火,母亲必然受到父亲责难,父亲脾气不好,甚至拳脚相加。母亲为我受了多少苦,数也数不清啊!

总算把我将养到五岁,母亲实在忍受不了祖母一次次地“作妖”,父亲一回回地责难,终于有一天鼓起勇气提出和父亲离婚。我在自传中曾这样写道:

“那是个阴霾天气,母亲领着我在前面默默地走,父亲在后面默默地跟随。我不知道他们要上哪去,但我知道他们是去离婚。走在大街上,不知从哪个商店传来唱机里唱的评剧《小二黑结婚》。妇女要翻身,妇女要自由,已经成为那个时期主旋律。到了那个专管离婚的部门,只见那里排着长队。母亲看一眼父亲,走过去排队。父亲看一眼母亲,也走过去排队。我夹在父母中间,不愿离开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我肚子咕咕叫了。父亲听到了,出去买回两根麻花。在递给我麻花时,我看见父亲的目光是那样无奈,那样依依不舍。父亲手里还剩下一根麻花,迟疑了一下递给了母亲。母亲说:‘你吃吧。’‘吃不下。’父亲说。此时,父母的对话,全没了火气。父亲坚持要母亲吃。母亲接过麻花时,手微微地颤抖,拿着麻花没有吃。这时,母亲已经排到了,她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说,咱们回去吧。父亲忙不迭地说,嗯哪,回家,回家!拉着我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

从此,父母的关系有了改善。祖母见无隙可钻了,霸气也收敛了许多。”

当我能走能跑时,便由祖母看护。母亲托人找工作,在皮毛厂当了临时工,用缝纫机制作棉帽胎,起早贪晚加工。每天还要做早、晚饭,中午带饭。母亲干得很起劲儿,终于走出家门,免于受婆婆气。自己能挣钱了,腰杆也硬实了。下班回到家,祖母早已把锅灶里的煤火烧旺,有时还把粥煮好了。母亲有时也有回报,用加班费买回糖果,先给公婆,然后给我,还时常给祖父买烧酒。

有一次,母亲在班上干活,不慎被缝纫机针扎透了左手拇指,她没有声张,忍着巨大的疼痛,用右手转着机轮,才把缝纫机针慢慢摇上升,将左手拇指抽出来,包扎一下,又继续干活。

皮毛厂裁员时,临时工一律裁下来了。母亲用干活积攒的钱买了一台缝纫机,在成衣铺接活拿到家里加工。她的活好,码的针脚匀称,做工板正,受到客户好评。母亲还会绣花,枕头套、门帘、鞋面,都绣上花草和云子卷。母亲干净整洁,这个优长恰好跟祖母一致。祖母跟邻居说,儿媳干净利索劲儿像她。母亲饭菜做得香,同样的主料、佐料,到了母亲的手里就能做出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对此,祖母跟邻居说,敢是她家开过大车店,整天煎炒烹炸,熏都熏会了。

五十年代全社会开展扫文盲运动,识字不多的母亲白天加工服装,晚上上夜校学习。教识字的是一位男老师,残疾人,脖子缩进脖腔内,不能转头,要转头先转身,他对人和蔼,有时来我家检查母亲的作业。祖母本来就不愿意叫儿媳上夜校,男男女女混杂她看不惯。这位男老师每次来,祖母便用乜斜的眼光瞅他,还用小话磕打他。他走后,母亲便对祖母说,别这样对待老师,况且人家还是残疾人。祖母嗔怪她向着别的男人说话,母亲受不了这种侮辱,自然又引起吵架。母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上夜校学习。两年后,千余个常用字基本学会了。

父亲响应政府“支援祖国大西北建设”的号召,报名到兰州搞工程建筑,当了工长。后来,又到青海西宁施工。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在家里的责任更重了,上要照顾公婆,下要伺候我,还要接活干,每天做三顿饭,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三年困难时期,供应粮大大缩减,吃不饱饭,母亲、祖母、祖父上大地挖野菜,带回来充饥。那时,我已经上小学念书了,每当吃菜团子就呕吐。母亲每顿做三样饭,苞米面窝头给我吃,苞米面掺点野菜蒸干粮给公婆吃,她吃野菜团。我把窝头往母亲嘴里塞,母亲说啥也不吃。她说,爷爷奶奶都舍不得吃,准守出粮食给你吃,妈更不能吃。在那艰苦的岁月里,母亲的行动感动了祖母,婆媳关系有了很大改善。

父亲在青海双腿患了严重的关节炎,还拄双拐坚持上班。单位领导怕他瘫痪,强行给他买车票,把他送上火车让他回家疗养。父亲回来了,单位随后把他的工作关系、粮食关系和户籍也迁了寄回来。母亲又要服侍父亲,父亲因为不能走路,工作关系迟迟不能落到原单位,因此没有工资,全家就靠母亲接缝纫活养活一家老小。这期间,祖母很少挑母亲的毛病,而且主动把家里的财务大权交给了母亲。父亲在家休养了一年,双腿刚有好转,就回原单位上班了。困难时期度过去了,父亲月薪120元,在六十年代工人中属于高薪。母亲精打细算,小日子还算殷实。

七十年代初,我经过炼狱般的文化浩劫,终于分配在塑料厂当徒工。我由于在中学就迷上了文学创作,在工厂仍然坚持业余写作,在家乡小有名气。虽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我钻进书本里,对婚事不闻不问。母亲着急了,便替我做主,要我娶姨妈家的表妹英子。母亲说,英子能干、闯荡、孝顺,她要是给我当儿媳妇,我老了她能伺候我,我这辈子受苦也值了,说着还掉了眼泪。我也喜欢英子,但囿于表兄妹关系我没往这上想,经母亲声泪俱下的说服,我自然就同意了。

那个年代婚姻法没有限制近亲结婚,社会上也没有优生的说法,我娶了英子为妻,的确如母亲所说,英子会操持家务,是母亲的好帮手。祖父、祖母先后辞世,多年媳妇熬成了婆,母亲事无巨细,都跟英子商量,婆媳和睦相处。

七十年代后期恢复了高考制度,我考上了省艺校编剧大专班。毕业后,分配到齐齐哈尔当编剧,把妻儿三口带去了。母亲很失落,也很无奈。她一心扑实想等到老了让英子伺候,结果却离她远了。

我每年多次到省城开会,借机便回家看望父母。母亲没出过远门,最远的到过哈尔滨。我搬到齐齐哈尔第十二个年头,利用在省城开完会返回的机会接母亲乘火车上齐齐哈尔。那时,我家已搬进文化宿舍楼六年了,生活条件甚好,母亲住了半个月,两个孙子围在奶奶身边,天伦之乐让母亲心情舒展。英子和我陪老人家上扎龙自然保护区、明月岛、齐齐哈尔公园游玩,母亲很开心,每次照相都面露笑容。临走时,英子给她制作了一件毛料毛领棉大衣、呢子上衣。她多么希望我们能和她在一起生活啊!

我在齐齐哈尔工作了十六年,终于被调至省戏剧工作室主办的《剧作家》杂志社当编辑,由于不坐班,实行每周一例会制,便把家安置在家乡,这下可随了母亲心愿。父母图清静,租房居住。我们常拎着东西去探望,母亲有事愿意和英子商量,需要出面办的事由英子去办。父母若偶染疾病住院,皆以英子为主跑前跑后,弟弟、弟媳、妹妹、妹夫们协助。七年后,母亲不幸患了肺癌,我们兄妹换班日夜看护母亲,在母亲生命弥留之际,英子及时地给她穿上了事先缝制好的里外三新的寿衣,老人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母亲走了,我觉得最对不起母亲的是我在她老人家面前很少叫“妈”,这是有原因的。原来,由于我身上有个姐姐生下没几天夭折了,身下有个弟弟生下没几天也夭折了,人说我命硬,叫我克的。祖母向算卦先生求破解之法,让我认一棵老榆树为“干妈”,从此管母亲改口叫“娘”。我不愿意叫“娘”,仍然叫妈,母亲不答应,无奈只好改口。等我长大了,禁忌取消了,再改口叫“妈”,我倒不习惯了。对此,母亲常常埋怨我“连妈都不愿意叫”。离她远了,每次见面,我都妈长妈短地叫着,让她老人家高兴。然而,命运却给我们母子见面的机会终究太少太少了。

母亲生育六个儿女,都是她一口口喂养大的。她从来没有向子女索要过东西,都是大家主动送去,她总是抱怨买多了。她直到晚年也很干净、利索,就是在病重期间,也是穿着整洁,头发梳得光光的,鞋面总是一尘不染。

母亲仙逝后,每当我在外面偶尔看见个头不高、梳着齐耳的短白发、干净整洁的老妪在我前面走,觉得很像母亲,明明知道那仅仅是像而已并非是母亲,也要紧走几步越过这位老人,然后回头看两眼。每每这时候,我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心里默默地念叨:妈,我的妈妈……[1]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