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姥姥(秦肖平)
作品欣赏
怀念姥姥
蓝色寂寥的天空,飞过一群南飞的大雁。明净的阳光暖暖地洒向故乡满山遍野鲜红的枫叶,如跳动的红苗,情窦初开的少女翩翩起舞。
站在姥姥家早已无人居住,荒芜多年的窑洞前,我的心里一阵酸楚。
窑洞是我童年的乐园,是姥姥呵护我成长的见证。
二十三前年,在一个星光黯淡,寒风呼啸的夜晚,姥姥病逝在自家窑洞的土炕上,寿终正寝。
姥姥的病逝,对我的情感是一记重创。早想写篇纪念文章,却总因忙碌和懒惰,几度动笔,又几度搁置,久不成篇。
姥姥的音容笑貌常走进我的梦里,以致于每次醒来时,再也难以入眠。勤劳、善良、坚强的姥姥,构成了我坚固的精神品质,是我人生的基石,促使我在逆境中一路奋进。
姥姥虽没念过什么书,却有着很好的悟性和记忆力,她会唱很多歌谣,而且听一次就能记住,过耳不忘。
小时候,我常见姥姥唱一些非常好听的歌谣,原以为姥姥高兴时才唱,后来发现很多时候是心里极度地哀伤。 那时,少不更事的我不知道外祖父出事去世后,姥姥有多苦多难,只一味地调皮捣蛋,上树掏鸟窝,下河凫水摸鱼虾,背着个小头到处刨松鼠,不是刨坏了地岸,毁坏了田地,让人找姥姥告状,就是挖着挖着从松鼠窝里挖出了吐着红信子的蛇,吓得没命地逃跑。想想那时干的事,许多都充满着危险,没一件事让姥姥省心,整日为我提心吊胆。
没有文化的姥姥,常说些让我惊讶而富有哲理的话语,如“有饭送给饥人,有话说给知音”、“一言不进,万言没用”、“一等人不用说,二等人一点就透(明白),三等人磨破嘴也没用”、“一看人,二看炕,三看人怎么样”、“旁人(别人)的万两黄金不能动,自己的一根草棒不要丢”、“没有苦,就没有甜”、“纸糊的桥不能过”等。
姥姥是个苦命的女人,生于解放前。十九岁上嫁给了我的外祖父,从河南省林州市,当时的林县逃荒到山西省平顺县西沟村定居。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活得堂堂正正,干干净净。
姥姥嫁给我外祖父的时候,家里除了一床破铺盖,一口铁锅,两双碗筷,二斗粮食,一贫如洗。
刚开始租种地主的几亩薄山地时,秋后打下的粮食不够交租,一年四季吃糠咽菜。春季没粮食吃闹春荒,就用借来的黑豆煮野菜充饥;冬天,天寒地冻,没粮食吃,就吃地主家扔掉的烂小米谷糠,起早贪黑开荒种地。
姥姥、外祖父非常要强能干,不仅将七个儿女养育成人,而且还买下了几十亩山地,修盖起了两院房子。这在当时的佃户几乎家家少吃没穿,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我的外祖父宋金山,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和全国著名劳模李顺达一同创建了西沟村,乃至全县第一个农村党支部,组建了太行山,也是全国第一个互助组,冒着全家人被杀头的危险,坚定不移走上了革命道路。
姥姥虽然天天担惊受怕,但从不拖外祖父的后腿,积极支持他从事革命工作。
外祖父曾多次支前参战,冒着枪林弹雨送军粮、抬担架、割电线、埋地雷和破袭铁路公路,毁坏敌人的交通运输线,是当时西沟村主要党员干部之一,名字排在全国著名劳模李顺达之后,而全国著名劳模、人大代表申纪兰是共和国成立之前才嫁入西沟村,声名鹊起。
1958年1月3日,我的外祖父不幸死于一场工伤塌方事故,年仅53岁。
小时候,我记得姥姥家窑洞的墙壁上挂着一块玻璃镶框牌匾,上面书写着“宋金山同志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山区而光荣牺牲”,这块牌匾遗憾的是后来被毁坏了,再不见踪影。
姥姥坚持为外祖父守节了四十多年,千辛万苦把儿女们养育成人。解放前,农村时常闹饥荒,没粮食吃。村里一些人家不等夏粮秋粮打下来就没粮食吃了,姥姥常慷慨接济他们。说是借,可姥姥从来不让他们还过。
姥姥常说:“都是穷人,谁都有过困难的时候”。
姥姥一边拿粮食接济别人,一边却往自己吃的粮食里大量掺米糠,即使打下的粮食再多,她也舍不得吃顿不掺米糠的玉米面黄疙瘩。她说:“饥不饥,防灾荒”。
外祖父出事的那天,姥姥给外祖父准备了几个玉米面不掺米糠的黄疙瘩,作中午干粮,原想改善一下生活,谁知,外祖父还没来得吃一口,便发生了塌方事故,不幸遇难。
这事,母亲在世时常说起,说一次,伤心一次,心酸不已。
姥姥是村里有名的大善人,讨吃要饭的人,只要从门前路过,她宁愿自己不吃不喝,也总要施舍些热汤饭菜。有一年冬天,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家逃荒人拖着极度疲惫饥饿的身体闯进了姥姥家。姥姥不仅给他们饭吃,而且走时还给他们挖了几升粮食,感动的这家大人孩子跪在雪地里给姥姥磕头。
外祖父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他的故事是姥姥和母亲讲给我听的,我对他没一点印象,而姥姥却不同,我从小由姥姥照看长大,亲的很。
在我们孙子辈中,姥姥最疼爱我。我打小体弱多病,差一点病死,时时处处受到姥姥的特别怜爱和呵护。
那时的姥姥像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常会从肚兜和柜子里给我翻腾出一些好吃食。
在计划经济大集体年代,姥姥家养的鸡不管下多少蛋都舍不得吃,几乎全用来卖钱换些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日常生活用品,只有我是个例外,姥姥常给我煮鸡蛋吃。在姥姥的精心呵护下,我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长大成人。
参加工作后,我尽力孝敬姥姥。姥姥的恩情,让我永世难忘。那时,不管工资多低,生活有多困难,我都坚持孝顺姥姥。姥姥喜欢吃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而她总是“嗔怪”我乱花钱。
每当回家后,我都要给姥姥解开长长的缠脚布洗脚,给她梳头洗脸,高兴的她逢人便夸赞我孝顺。
我常挤时间回家看望姥姥,每逢这时是她老人家最高兴的时候。她天天盼着我回家,别人给她点什么好吃食,她总舍不得吃,给我藏着掖着。
一次母亲烙馅饼时,发现少了一个,当时没在意,后来才知道是姥姥给我偷藏了一个。等我回去时,由于天气炎热早馊了,惹得一家人大笑。说,姥姥对我太偏心眼。姥姥听了也不作辩解,只是眼里笑出了泪水。 姥姥的晚年是幸福的,我们全家人都对她很孝顺。
姥姥晚年特别喜欢吃糖,不管吃什么饭都会放点红白糖,没糖吃不下饭。有时候,饭菜本来是咸的,可姥姥却硬要坚持放糖,我便竭力“反对”,但她不管我们说什么,仍坚持放糖。
母亲说,你姥姥年轻时也许受的苦太多了,喜欢吃糖吃甜,就让她吃吧,现在赶上了好时代。
姥姥已病逝多年,随着岁月的流逝,思念不仅没有淡化,而且越加深切。在思念姥姥中,我曾先后写下了《忆外婆》、《怀念外婆》等诗歌。在《怀念外婆 》一诗中,我深情地写到“ 我常把夜空想象成蓝色的海湾/一遍遍梳理发酵的思念/夜里点亮星星的灯笼/穿过黑暗/寻找外婆遗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和贝壳一样我美丽的童年”。
我终于长出一口气,写下了这篇纪念姥姥的文章,完成了一个多年的心愿,任思念的河流在心里缓缓流淌。愿姥姥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儿孙们事业有成,一生健康、幸福、平安! [1]
作者简介
秦肖平,九三学社山西省委思想建设理论研究员、山西省长治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