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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未弱冠到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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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未弱冠到雪村》中国当代作家元辰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年未弱冠到雪村

盟誓忘乡臆断魂,差年弱冠赴荒村。

无遮舛命非洲崽,有债贫身苦役门。

四面风刀云路远,千寻危壁雪霜昏。

嫩萍入水随波荡,华盖巍然亦踨奔。

被雪村挑中的十个人,按照柳汉伦的吆喝,爬上汽车,坐在了厢板里自个的背包上,等候向雪村进发。

青春华年十七八,年未弱冠不是花;不堪城中吃闲饭,豪气入云走天涯。同当年响应停课闹革命的号召一样,全国知青再次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南岳宪他们这些早不想呆在学校的,率先报名,第一批下乡。他们身上虽然穿着江南初夏的灰布夹衣,风一吹瑟瑟发抖,还是打足精神,显得豪情满怀。

黑张飞看看人齐、坐好,喊一声“出发”,进了驾驶楼。

司机点火,噗噗几下,南京嘎斯未打着。口说这破车啊,就提了摇把下车,哈着白汽,摇了四五把,打着了,赶紧上车轰油门,排气管呼呼冒出黑烟。

司机这下上车,按一声喇叭,缓缓起步,再加油门。

车动风起,四周低矮破旧的房屋在寒风中迅速倒退。

荣县的初夏,气候犹如江南的初春,风像刀子,路边山坡的一些野花被吹得东倒西歪。远山矗立,半坡以上尚有厚厚的积雪。天蓝云白,阳光耀眼,但照在身上仍是寒寒的,一点温度没有。

出了县城,天的妈,是啥路啊?全凭车轮强行碾压出来的泥沙土路,未经修理,坑坑洼洼,三折弯,九打拐,三步要推,四步要垫,峭岩陡壁,提心吊胆。

汽车还没篷布,一路尘土飞扬,吹得大伙睁不开眼睛,一会儿个个灰头土脸。

到了较为平整的沙土路上,不再推车,大家提不起精神了,有人打瞌睡。南岳宪担心大家在寒风中吹感冒,开口问:“唱个歌好不好?”

有人附和:“好啊,赶赶瞌睡。”

南岳宪起头:“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预备,唱!”

他们下乡,正是去人民中生根发芽。尽管他们是五类分子的子女,理论上却是可以教育好的,他们会像优秀党员一样要求子自己。南岳宪要用语录歌鼓舞大家的斗志。

那么怎样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呢?唱完这首语录歌,南岳宪又起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在他头脑中,能否生根开花关键在意志和决心。

一边走一边推车,寒风中虽然累出汗来,心里却热气腾腾。一百七八十公里路,整整跑了五个多小时。下午两点多才到界口,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柳汉伦招呼大家下车,从行囊里掏出一捧捧肉干,分给大家,大声喊道:“娃子们边走边啃,进村还有几十里山路,要扛住,争取天黑前到村,少摸夜路。”回头跟司机挥手拜拜,一路辛苦,谢谢了。

步行一段,便见一座峭壁直插云霄,迎面堵住去路。仰起头才能望到山脊。

黑张飞说,小伙子们,雪村最伟大最神圣的鹰嘴岩到了,上八里,下八里,能过鹰嘴岩,才能进雪村。你们到雪村来,成为雪村人,先得过这一关,不然没有资格。刚才你们不是唱“下定决心”了吗?现在“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时候到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手脚都麻利点,别嘻嘻哈哈的,一不小心跌下悬崖,会万劫不复。胆小的,求我,当小孩子提掳过去,莫逞强把命丢了。不能村没进,就让雪村人办丧事!

因为他敢向知青办要皮衣皮裤,大伙都觉得他有情有义,不是可怕的野蛮人,心里有了好感,他的每句话大家都听得很认真。等他讲完,齐声说“听清楚了!”心里却咚咚打鼓:“这不是道鬼门关么?”

攀爬一段,南岳宪就感到这鹰嘴岩真比鬼门关难过。他是有功夫在身的,相信没学功夫的那些人,会感到更难。

全程十六里,全是悬崖峭壁,密布着刀剑剑戟般尖利的石块,脚蹬咬脚,手扳刺手。没走上一里,手脚都出血。这还不要紧,背包碰上,刺啦一条大口子,划得人心痛肚痛。人贴着尖石,手脚并用,刺得生痛、流血也不敢松懈。如果掉下去万丈深渊,无数尖石肯定穿透全身。他想,用古代酷吏周兴、来俊臣发明的那些刑法,也不如让罪犯爬一趟鹰嘴岩残忍,不招供就丢下岩去。

后来才知道,雪豹过鹰嘴岩也没有不受伤的。雪村人每年总要为三四头的雪豹治伤。在雪村说你是受伤的雪豹,不是轻蔑,不是耻辱,是对勇士的赞美。

村里土生土长的娃娃,六岁起在大人带领下学爬鹰嘴岩。要成婚论嫁,必须能独自从鹰嘴岩爬个来回,否则一辈子打光棍。不能过鹰嘴岩,那会在山上打猎打山货?这样的男人女人没人愿要。即使从小锻炼,仍有成年人失足摔成了肉饼。

栁汉伦在岩壁上像头黑熊或者黑猩猩,身躯看似笨拙,动作却沉稳快捷。每到关键险境,他会停下,伸出一只手,把他们一个个提掳过去。然后又七攀八跃,赶到前面带路。

知青们累得大气直喘,汗流浃背,手脚磨破出血。意志薄弱者,情绪低落,难免停下脚步叹息。心想人生如此悲苦,真不如纵身一跳。

栁汉伦发现有人情绪低落,回头大声吆喝“打起精神来!刚才还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胜利’呢!你们是到广阔天地来接受再教育的,曙光就在前面,不能孬种!”

他俨然就是大家的救世主,在他的督促下谁还敢孬种?奶奶的,咬紧牙,抓紧尖石,流汗流血继续爬,就当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了。

知青与黑张飞之间,依然非常隔膜。他为知青争取皮袄皮裤,带他们过鹰嘴岩,获得知青的好感,但他们也知道,彼此之间是收留与被收留、管制与被管制、命令与被命令的关系。他是主,知青是仆;他是拯救者,知青是被拯救者。来自同一个江南小镇的十大金刚,丝毫不敢显露顽皮的少年天性,一个个压抑着,对他的任何话,都只说是是是、好好好。怕他翻了脸掐一把、推一掌。同野蛮人打交道,小心为妙。

下了鹰嘴岩,是一块凹地,起伏不大,林木高耸,有阳光照射进来。知青们像一帮淘金贼,在金主的带领下九死一生,遇难呈祥,恨不得马上扑倒树林下美美睡一觉。

黑熊栁汉伦说不行不行,马上躺下会死人的,慢走,等呼吸匀停、心脏不再像打鼓了再歇会儿。还有三十里呢。

又走一会儿,汗也干了,气也平了,黑熊才让大家坐在背包上休息,但不准睡着。为什么,他不说,只说:“小伙子们,这雪村的第一道见面礼”——回首指指鹰嘴岩——“够辣吧?后面有没有比这更难受的,我不肯定。这会儿说雪豹,神奇的雪豹,雪村人不能不知道的雪豹,受伤的雪豹。不是说你们,说真的雪豹。”

知青们楞起眼睛静静地听着,他的口音很重,语音不清。知青是被管理者、被改造者,听不明白,后果很严重。

他说,大家都知道雪豹是少数能在高山雪原生存的大型动物。但是雪村的雪豹,雪村山上的雪豹,不是猎食者、进攻者那么简单;他们还是雪村比邻族群的坐骑。雪域三界,人界,猿界,熊界,你们没听说过。我现在给你们说,雪村人不仅是六国抵抗军的后代,而且是黑熊和白猿的邻居。白猿骑雪豹这个秘密,好多年我们并不知道,只听老辈人说,雪村以远的深山,有一凶猛的族群,身量比雪村人还高大粗壮,通身白毛,直立行走,上树,攀岩,身手敏捷,能在二三丈远的树木和岩壁间飞来飞去。每逢月圆之夜,便会骑着雪豹巡山。雪豹是这个族群驯养的坐骑和捕猎者,如同雪村人的猎犬。

白猿骑雪豹,月夜巡雪山;一域三界,人猿熊杂居。有这样奇异的事?江南知青,几乎惊掉下巴。但没吭声,听柳黑熊继续讲雪豹。

雪村人落户雪村以来,就立下一条规矩,任何人不得袭击雪豹,也不得到黑熊和白猿的领地去。这一条你们可要记死了,不准违犯。黑熊和白猿一般是不会到人族活动的地盘上来的,但如果招惹了,就会成群扑过来。雪村人口300多,是抵挡不住一千多头黑熊和一千多头白猿报复的。雪豹则往往会到人族活动的地方来,但不是与人畜为敌,多半是来寻求食物或找人治伤。所以,遇到雪豹受伤,雪村人会精心治疗,精心喂养。若干年来,雪村人的确见过寻食的雪豹,也救治过受伤的,却从未亲眼见过白猿骑雪豹巡山。

直到民国初年,张又常的爷爷张虎生第一次上山打猎迷了路,当天不能回家,爬上一棵树歇息。那时,满山积雪,挂在头顶的树梢上月亮又大又圆。清辉洒下,积雪映照银光,整座森林空旷明亮,就如富丽堂皇的雪宫,寂静无声。突然听到噗呲噗呲在雪中行走的声音,凭经验判断,是一只几百斤的大型四脚动物。可步子为什么这么沉,几乎比一只雪豹的重量大了一倍。他感到毛骨悚然,第一次打猎,遇上这么大的动物,老天爷是要把自己收了么?他下意识抱紧怀里的铳,小心翼翼地观察动静,时刻准备逃命。

再细听,才知道是雪豹,受伤的雪豹,曾被自己救治过的雪豹。为什么体量大了一倍呢?

噗呲噗呲声越来越近。张又常的爷爷虎生看见投在雪地上的阴影,一只雪豹背上还坐着个庞然大物,像人,但比雪村所有人高、壮,浑身雪白。

张几乎惊叫起来,这就是女祖歌传中提到的雪猿啊,也是雪村人吓孩子所说的野人家家( 嘎嘎)。它们凶残、暴力,狡诈、喜怒无常,统治着雪村以远的领地,没有动物可与争锋,更非人敢惹怒。

这时,雪猿也察觉到了生人气。大叫一声,从雪豹背上跳下,拍一掌雪豹屁股,指树上,要雪豹攀上去。雪豹四脚挝树,腾身一纵,雪团冰块哗哗坠落。

张又常的爷爷确信这只豹子是他曾经为之疗伤的,两指放到口边,打了个亲切召唤的口哨。

雪豹听到口哨,迟疑刹那,停止攀纵。雪猿察觉,以为雪豹体力不济,自己呼啦一个总跳,抓住二三丈高的树枝。树枝吃不住雪猿的重量,啪一声段落,树上的雪跟着落下。雪猿瞬间腾挪左臂,抓住了未断的枝干,迅速向中心树干扑来。

张又常的爷爷下意识伸出铳杆,背靠大树,准备掳火。

他的铳里灌了铁钎,火药足,掳火必然洞穿其骨。

雪豹纵身一跃,扯住雪猿,落下树来,还抱着雪猿在雪地上连打几个滚。

张又常的爷爷愣住了,没掳火。

眼见雪豹从雪地坐起,向树上礼拜,又向雪猿礼拜,意思肯定是说:误会,误会,都是近邻,冤家宜解不宜结。

雪猿似乎明白,雪豹受伤它是知道的,想必树上的怪物为它治过伤。于是,拍拍雪豹的头,起身跨上雪豹继续巡山去了。

张虎生这才松一口气。

受伤的雪豹如此通达情理,雪猿和雪豹如此通达默契,闻所未闻,个个听得目瞪口呆,一会儿惊,一会儿喜。

黑张飞并不理会大家的表情,继续说,张又常的爷爷张虎生第二天找对路回村,成为雪村第一个亲眼得见雪猿并能安然返回的猎人。猎队的人听他讲述自己的经历,没有一个不瞪大眼睛。也有人不信,不过依然把他奉为猎神。他迷了路还能回来,已是奇迹,管他说的野人家家是真是假呢。

黑张飞又说你们大概也不信,我信。受伤的雪豹比人灵性,知恩图报,不滥猎杀。张又常的爷爷不在了,他在,他爹在。住下来,你们可以见到他们,指不定你们谁住到他家。

黑张飞抬头观天,然后挥手高喊:“好啦,孩子们走吧,还有二三十里就到家了。不过马上要下雪,必须在下雪前赶回村里。小伙子,打起精神,小步快走。”

知青们抬头看,天气晴朗,森林里洒满阳光,哪里会下雪?再说,时值初夏,不是下雪的季节啊,不觉噗呲发笑,心想,雪村真邪门啊。

黑张飞察觉大家不信,又说:“别不相信,雪村的天气就这么邪门。看看你们穿的,没一个人是棉袄,别说雪甕下来个个冻成冰棍,就是正常天气,半夜也会把你们冻秋货!跟着我快往村里赶。”

想起他跟知青办主任罗大壮要皮袄皮裤的拧劲,如果不是真的,何必那样执拗?大家不再发笑,提起精神,跟着他一阵风似地小步快走。

离村还有十里,天空风云突起,奔雷,滚电,鼓风。树林里霎时昏黑,竟有雾团在林中弥漫。风尖叫着,摇动树梢,摧落枝叶。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及鸡蛋大的冰雹乒乒乓乓打起树枝上,再和树枝树叶一起落到地上。

“赶紧举起行李包护住头。”黑张飞高喊:“跟紧,一个拉一个,跌倒爬起来,别掉队!”

摸索中走出二三里,冰雹和暴雨停了,林中的雾团也散去许多,但风还在奔突,云还在翻滚。

这些江南平原小镇来的青年,被雪村的山路折腾得狼狈不堪,正想喘口气,黑熊又说:“抓紧赶路,村民们已准备好腊骨汤迎接大家,暴风雪马上来,会急剧降温,我们还有六七里地要赶。”

队伍又小步快走起来。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下来,捧在手上,刺骨冰凉,却迟迟不化。同来的多情浪子和大有竟然捧着雪唱了起来:

“我爱你,雪村的雪,

四月访人间,风吹遍山白,

云低天接树,鸟惊人未歇,

我的公主在哪里,晚风夕照锁山阙。”

南岳宪吼道:“爱你个头啊,不快走,想埋在雪里啊!”

黑张飞也说:“快走,是要快走。”

终于进了西沟。有人家,有犬叫,有人打招呼。队伍没有停下来。雪落得更猛,气温降得快。手脸如刀割地痛。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结成白霜,所有人的眉毛、胡须,不知不觉都已花白。

看到了人烟,知青们个个精神一振,一段苦旅终于要到尽头。肚子里可是咕咕叫,两腿如灌了铅,身上冒着汗却在衣服上结成了冰,再坚持一段路程,怕真要在雪山草地上倒了。

黑张飞催促大家继续行进,不停步。

路过一户人家,一个妇女在抱柴,看见队伍,大声问:“这是接人回了么?”

黑张飞说:“是。没去中沟?”

妇女扬起肥硕的脖子回答:“当家的去了,我马上来。有娃子分我们家吗?”

黑张飞说:“你诚心要,就有。在会上定。”

那人说:“真要。给我留一个,壮实、漂亮、听话的。”

柳汉伦鼻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挑白菜萝卜啊!小将们是来广阔天地任鸟飞、凭鱼跃的,不是谁家奴仆!”

那人也在后面发威:“好你个柳汉伦,你还不让鸟飞鱼跃啊?咱养个壮实、漂亮、听话的,不是飞得更高、跃得更快吗?谁想挑奴仆?”

找柳汉伦要人的那个妇女身高一米八,体重二百多,壮实得像座山。进村见到的那些人,个个高大威猛,壮硕肥实。雪村成年男女的个头都在一米八左右,黑张飞、张告栓、胡金榜、文金然、柯大鹏等都一米八九了。就连十来岁的孩子,身高也超过一米七,肥硕丰满。

江南人远没有雪村人高大威猛,柳汉伦挑来的这十个人,虽是荣县古镇来的二十多个五类子女中个头较高、体质相对较强的,南岳宪又是十人中个头最高的,足一米七一。可与雪村人一比,弱得像豆芽菜了,来一阵风就被吹倒。加之正长身体的时候饿饭,自然是既不壮实也不漂亮。也不符合听话的标准。听话的都是红五类、学生会干部,不济也是班委、小组长,哪里会分到这流放式的夜郎西来?这十个人学习成绩不错,可出身不好,连个课代表也没有,早划入了不听话的另类。雪村老百姓野性直率,明说要壮实、漂亮、听话的,不要鸡零狗碎的另类。可他们中没有一个称得上壮实、漂亮、听话的。人生刚出道就被一瓢冷水劈头淋下,让他们心里多么哀凉。

他们正值人生芳华,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华夏可爱的花朵。如果不是运动中断学业,会走出多少建设人才,工程师、农艺师、教师、医生、记者科学家、艺术家,甚至大科学家大艺术家都有可能。现在却成了任由农妇挑选还看不上眼的白菜,正是虎落平阳、龙困沙滩,这就叫接受再教育?

十个知青自觉抬不起头来,不敢吱声,到了雪村,压上心头的第一块石头就是矮瘦。什么时候,他们也能壮实起来呢?

雪下着,地下已堆积十来公分,噗呲踏下,漫过鞋口。气温下降更快,背着行李一路跋涉,冻得发抖,心里比冰雪还凉。他们默默跟着柳汉伦,走过东沟,继续前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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