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老瘸”(辛牧)
作品欣赏
屠户“老瘸”
腊月的猪叫,正月的锣鼓声,像集结号,最容易聚人。
进了腊月,年一天天临近。村西的打麦场,猪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具有极大的诱惑力。这时节,村民手头没多少活,一听到猪叫声,就知晓要杀猪了,杀猪的场面不亚于一场大戏,男女老少一个劲儿地往打麦场跑。一路上,满耳朵里都是猪叫声。先是猪那愤怒的嗷嗷嚎叫,接下来是恐怖绝望的嘶叫,再后来是无奈的吼叫。声音越来越弱。等我赶到时,猪已经不再吼了。
打麦场靠近村庄件东西却总是撕不烂的感觉,着急、无奈、愤怒……
树下已经聚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大圆圈。我着急地使劲儿从外围向里钻,终于挤到了前面,一眼看到了被捆绑住了四条腿的白毛猪躺在地上,嘴里不时地发着哼哼声。刚才还大吼大叫地挣扎,这回怎么这么老实了。旁边有一个小孩,觉得缺少刺激,握着一根树枝去戳猪的耳朵。白毛猪生气了,四腿一挣,闷闷地吼了一声,把地上的树叶子吹进了围观人们的腿缝里。孩子们大笑起来,又有几个孩子也找来树枝去戳白毛猪,反复地戳这儿戳那儿,一会儿,白毛猪像是适应了这种并不疼痛的挠痒痒般的戳法,不仅不再发怒,还哼哼唧唧地享受起来。“闪开,闪开,一边去。”喊声还没落尽,围着白毛猪的人就闪开了一道口子。
“杀猪的来了。”我寻声一看,嗨!这不是老瘸吗?老瘸走上前,抬起脚,要踢一踢白毛猪,这是他的习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踢这一脚是什么道理。脚还没落到猪身上,白毛猪便嗷的一声叫,四条腿同时一挣,结果绳子更紧了,屁股上照样挨了老瘸重重的一脚。“我让你叫!”白毛猪不叫了,只是躺在地上哼哼,像是认了命。
老瘸回过头来,向身后看,一个脸长得瘦长、特别是两腮使劲儿向里挤着的人走上来。这个瘦脸颊是老瘸的助手,跟在老瘸身后,经常挨训。他将手里的枣木棍恭敬又讨好般地递给老瘸,旁边的人呼啦啦向远处散开。只见老瘸抡圆枣木棍,迅疾而猛烈地砸向白毛猪的耳根部,白毛猪嗷地闷叫一声,四条腿略作抽搐,便不动了。这时,上来几个壮年,将扁担向白毛猪的四腿间一插,嗨的一声,将白毛猪抬起放到了案板上。
捆绑白毛猪的绳索解除了,但白毛猪却只能躺在案板上等待被宰杀。大胆的孩子不停地上前试探着摸白毛猪。
老瘸来到杀猪案前,用手拍拍白毛猪,然后,抓住猪耳朵向旁边拖了拖,白毛猪的脖子便更明显地朝向了老瘸。老瘸已经操刀在手,大家伸了伸脖子,屏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瘸手里的刀。好多次,我想亲眼看看刀是如何进入猪的脖子里的,可总不如意。有时去晚了,猪已经被放血;有时站的位置角度不好,根本看不清楚;有一次,刚要看到,被突然挤到前面的人挡住了我的视线。这次,我庆幸抢占了一个上好的位置,不断有人往这边靠和挤,幸亏我旁边有几个力气大的青年,我得以在他们的夹缝里稳稳地占住好位子。老瘸像是想起什么,没有下手,向四周环顾:“盆子呢?”瘦脸颊手忙脚乱地将一只搪瓷脸盆推到了木案下面。老瘸有些不满意地瞅了一眼:“加盐了?”瘦脸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朝着脸盆一抖擞,白花花的盐便溶化在了脸盆的水里。老瘸瞪了瘦脸颊一眼:“早干么去了?”瘦脸颊尴尬地一笑,向后退去,并不敢接老瘸的话。老瘸这才重新持刀向前,用左手在猪脖子上又掐又按,然后按住猪头,右手向前一伸,尖刀就进入了猪脖子。我看到,老瘸的半只胳膊都进入了猪脖子。只一瞬间,老瘸连刀带手一起抽了出来,一股冒着热气的血汩汩流出,哗啦啦地流向脸盆里。 这时,白毛猪竟然还动了动。“啊呀,猪又活了,又活了。”一个小孩子喊了起来。可惜,白毛猪只动了几下,便再无动静了。我凑上前去仔细观察,噫?猪脖子上的刀口竟然呈现三角形,我纳闷,刀明明只有两面刃,刀口却是三角形。后来听人说,这是老瘸的一招,抽刀时故意侧转一下刀锋,使刀口呈三角形,方便猪血快速流出。大人们都站在旁边称赞老瘸的刀法,我倒不以为然,因为我对老瘸印象一直不好,看那一身黑,像个杀手,在书上这种装扮的没一个好人。杀个猪,还将刀捅得那样深,将胳膊都伸了进去,至于那么夸张吗?故弄玄虚罢了。瘦脸颊正在向人们讲自己那年杀猪的笑话。一刀子进去,也流血了,可猪真的活了,从案板上蹦下来,向着打麦场蹿去,七八个人忙活了半天才将猪重新逮住,还得老瘸补上那一刀。原来,老瘸将胳膊伸入猪脖子是有门道的,只有那样,才能够得着猪的心脏,而刀只有插入心脏,猪才能毙命。
作者简介
辛牧,品诗文网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