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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牛(钟文电)

大黑牛
圖片來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大黑牛》中国当代作家钟文电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大黑牛

很久以前,我还没上学的时候,曾在稻田里见过一头大黑牛。

大黑牛是一老农养的,除了家人外,牛就是老农的心头宝了,不仅因为它是老农犁田的得力助手,更因为老农与它有深厚感情。所以,老农总是把牛棚收拾得干净一些,给它割的草是最嫩的,也会给它抓抓寄生虫,有时候还会跟它聊上几句。

除了牛棚外,水田是大黑牛喜欢的地方之一。水田在溪边,那儿野草多,水源充足。春耕时,只要犁在地里,大黑牛就在地里。只要老农在田里忙活,哪怕天黑了,它也不愿早点回去。但如果下了,它就会哞哞直叫,一再催促老农快点跑。

大黑牛干活很卖力,缰绳系着它的使命,鞭子是它不停歇的动力。老农推着犁,大黑牛卯足了劲拉动犁,一前一后,在地里来来回回。老农的吆喝声在山谷里回荡,牛偶尔“哞”上几声,山谷不曾孤单过。

到了夜里,大黑牛卧在牛棚里反刍,这是它最喜欢的事。这时,它有大把的功夫,可以慢慢咀嚼白天匆匆咽下的青草,同时回味水田里每一粒泥土的气息,也回忆受到惊吓的青蛙的狼狈样。这么想着,它恨不得立刻天亮,还恨不得哞哞叫取代鸡鸣呢,但它知道老农需要睡一觉才能恢复生气,只好默默地反刍。

春耕过后,大黑牛基本上不用干活了,它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拼命地吃草。而这时候,大黑牛赖着不走,像是把水田当成牛棚了。老农怕它发起疯来跑进水田里踩坏了庄稼,只好把它牵到远处放牧。

老农习惯亲自放牛,但有时候腾不出时间,只好让他孙子去放牧。这时候,老农总得唠叨一番,叮嘱什么草不能给牛吃,还说哪里的死水不能给牛喝。放牛是一件乐事,孩子们哪管这么多,有的拉着缰绳,有的跳上牛背,有的拍着牛屁股,就这么把牛赶走了。如果是冬天,大人会在闲置的田里烧地瓜藤和枯草取暖,顺便烤地瓜吃,这是孩子们的最爱。放牛的人中,有几个老头爱唱戏,他们通常会唱上半天戏。这时,流水声、鸟啼、孩童的笑声,甚至牛叫声,都是老头们怡然自乐的伴奏。

有一个夏天,孩子们正放牛呢,忽然听到有人喊着救命,一看是本村一屠夫狼狈跑着,再一看,屠夫身后追着一条大蟒蛇。蟒蛇三米多长,身子有成年人小腿那么粗。蟒蛇离孩子们只有十来米远,而孩子们都吓得不敢动了。这时,大黑牛冲向蟒蛇,它的四蹄像是绑了千斤重的石头,速度却不赖,这一踏一蹬的,把地踩得直摇晃。

似乎蟒蛇被大黑牛的架势唬住了,不懂得应敌或者逃跑。说时迟那时快,大黑牛往前一跃,落地时右蹄结结实实地踩中了蛇头,只这一下,就把蛇头踩扁了。大黑牛还不放心,把蟒蛇压在身下好几分钟,确定蟒蛇死了才起身。

至于屠夫是怎么被蟒蛇盯上的,就十分可笑。屠夫爱好打猎,那天扛着土枪到深山里打野鸡,他瞧见一块石头上有个东西闪闪发光,心想是钻石这等宝贝,就欢天喜地跑了过去。等屠夫近前一看,竟然是一条大蟒蛇,他就被蟒蛇追赶了,好在大黑牛行侠仗义,才没丧命。为此,人们经常嘲笑屠夫,说大黑牛就是他的再生父母。

在农村,牛主要是黄牛与黑牛,前者性情温顺,后者脾气暴躁,但这头大黑牛有颗黄牛的心。不过,大黑牛火爆过一回。秋收后的一天,隔壁小队的一头黑牛闯进老农的水田,这两头犟牛一会面就打了起来,边头顶角刺,边蹬蹄子,也不停转圈圈,打得翻天覆地。

牛一打架,人去拉架很危险,两主人一时不敢上前。过了一会,一个人上前抓住隔壁小队黑牛的牛尾巴,自不量力要把牛拉开。那牛倒也了得,右后脚往后一踹,把那人踹飞了好几米。但在这瞬间,大黑牛抓住了破绽,它奋力一顶,把对手顶了个踉跄,再一发力,把对手顶翻在地。

大黑牛获胜了,但老农怒不可遏,对着牛破口大骂。大黑牛这会乖得很,像一个做错事被责骂的孩子那样不敢吭声。这或许因为它只是一头牛,它却知道为什么会被老农骂。

事后,有人说大黑牛是要护水稻才打架,但地里只有稻草茬,也有人说它把水田当成自己领地,容不得其他牛来抢地盘。这些人说的都有道理,但老农心里知道大黑牛为什么这么做。

来年的春天,孩子们放牛时疏忽了没看好牛,牛掉进一山渊里,幸好山渊有一口一米深的潭水,牛才没摔伤。孩子们吓坏了,有的赶紧回去告诉老农,有的学老农安慰起牛了。

老农心急火燎地赶来了,山渊有两层楼高,老农一筹莫展,而大黑牛可怜地叫了起来,老农恨不得跳下山渊陪大黑牛呢。除了用绳索把牛拉上来外,别无他法了,老农吩咐孩子们去邻居家找人帮忙。

没一会,人们带着麻绳来了。接好了麻绳,得有一个人顺着麻绳下到山渊把牛套牢,这事得年轻力壮的才行,但老农死了心眼要亲自下去。人们劝不动,只好听他的。老农到了山渊,拍了拍大黑牛脑门,说着什么“不要怕”之类的话,再把麻绳套在大黑牛身上。大黑牛不再焦躁,还伸出舌头亲昵地舔着老农的脸。

此后,老农不再让孩子们放牛了。

两年后,种茶叶之风盛行,人们不再种稻谷了,转而种起茶叶。老农一开始是拒绝这股风气的,但茶叶更赚钱,他还冥顽不灵守着稻田的话,那他就落伍了。打定了主意,老农把犁搁在角落里,学别人种茶了。

这年春天,老农不再把轭架在大黑牛脖子上。大黑牛是轻松了,它却理解不了水田怎么就成了旱田,也奇怪秧苗怎么不见了,还以为秧苗是被鸟儿吃了,就成天在水田附近晃悠,想当“稻草牛”了,可稻田成了茶园。

一年半载后,茶苗长成了小茶树,大黑牛成野猪了。似乎大黑牛对茶树有深仇大恨,它蹄子扒又嘴拱的,把好几棵茶树从土里扒了出来。这种破坏生产的恶劣行为,自然受到了责骂,它却不长记性,趁着人们不注意又搞破坏,吓得老农再也不敢让它到水田附近吃草。

大黑牛成了社会闲散一员,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帮不上多少忙,似乎成了一个累赘。为此,老农的儿子们劝着卖掉大黑牛,但老农死活不肯答应。

此后,大黑牛再没去过水田了。它是想去,但老农死死抓着缰绳,这时候缰绳系着它的心结,只有挣脱了才解得开这个结,而老农鞭子一打过来,它就乖乖地跟着老农走了。

渐渐的,犁铧布满了锈迹,老农上了年纪,大黑牛成了老牛。人老了,双脚跑不过时间,终有入土为安的一天;牛老了,还是躲不过寒森森的屠刀,有一天成为人们的腹中餐。

老农很不舍,但牛的命运残酷,卖牛肉可以补贴家用,只好默许了。按照惯例,村里宰牛一般都在溪边。

不知道是谁打碎了玻璃瓶,晚春暖和的阳光流金似的漫过了大地;不知道是谁在夜里翻整过荒地,青翠色的小草挤火车似的抢占各处空地。老农与大黑牛一前一后在乡间小径走着,许是多年没去过田里了,大黑牛显得异常兴奋,边沧桑地叫着,边用牛嘴碰了碰老农的后背,像是在催赶老农走快点。在这个生机蓬勃的季节,大黑牛即将死去,老农岂肯走快点,他巴不得可以掐停钟表。

快到田里了,大黑牛忽然从老农身旁闪了过去,步履蹒跚着奔了出去。有人喊着牛跑了,要老农快追上去。老农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并不追赶,而是一步作两步走。大黑牛奔到田边了,它瞪圆了双眼,像是要从茶园里找到一株秧苗,但眼前都是一片绿油油的茶树。大黑牛低下头,嗅了嗅土壤,像是要寻找曾经的泥土气息,但再也闻不到稻香,就连青蛙也没了踪影,它只好昂起头,深沉地叫了几声,扭头看着还在赶路的老农。

曾几何时,大黑牛站在田埂边,等着老农收拾农具回去。这要在以前,老农会迈着迎亲的步伐,但现在,他拖着送葬队伍的沉重步子。

老农赶了上来,拿起缰绳,与大黑牛走到溪边,把缰绳系在岸边的树上,垂头丧气坐在地上。大黑牛认得这棵树,在它还小的时候,曾有几头牛被绑在树旁,它们最后都倒下了。这时,帮忙的乡亲陆陆续续地来了,有的背着松木砧板,有的挑着担子,一个扛着大铁锤,屠夫提着几把明晃晃的刀。大黑牛明白了,出于本能挣扎了几下,但无济于事,看了一眼老农背影,又看了一眼茶园,反而安静下来了。

至于怎么杀牛,就有讲究了,其中“点穴杀牛”这种方法最人道。此法源于中医的穴法说,牛与人一样周身遍布穴位,其中头部与颈椎的连接处有一处小拇指大小的缝隙,此处有一道穴位,是连接脑部与脊髓的延髓。杀牛时,把尖刀插进缝隙,几秒钟内牛就失去知觉。

屠夫一般不会点穴杀牛,更不用这个屠夫是说杀猪的,他只有用最残忍的方法杀牛。屠夫手握尖刀站在大黑牛左侧,扛铁锤的站在右侧。其他人站在牛对面,都背着双手,像是在说:“牛啊牛,我们双手也被绑着,我们救不了你。”老农也背着双手,他左手灼热得像是攥着炽热的火炭,右手却冰冷得像是抓着冰块。

木炭的光亮,足以让寒夜安暖。冰块不仅会浇灭光亮,还像一柄尖刀杀死希望

大黑牛安静地看着人们,这让老农很不安,眼看扛铁锤的把铁锤举过头顶了,老农忽然觉得眼角一热,连忙大喊:“慢!等一下!”老农跑了过去,右手抓着牛的左角,左手抚着牛的脑门。

这时,噗通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偷偷跑来看热闹的顽童往溪里扔了一块石头,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大黑牛双眼。不知道是泪水融入溪水,还是溪水化为泪水,大黑牛两侧脸颊的绒毛挂着一滴滴清澈的水珠。

老农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黑布,给大黑牛蒙上眼睛就走开了,再转过身背对着牛。这时,大黑牛短促地叫了一声,扛铁锤的大喝一声,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接着噗通一声,再“哧”的一声。这个过程中,牛的叫声还在孤单的山谷里回荡,半分钟后才消失,它像是用尽了毕生气力。

这时,老农转过身来,他连连摇头。大黑牛横躺在岸边,闭着双眼,牛首向着茶园,牛尾向着小溪,像是在望着茶园。鲜血从大黑牛的脖颈破口处不停涌出,等屠夫拿来脸盆接住,清澈的溪水被染红了一片。

老农一块牛肉都不吃,也不再吃牛肉了,还时常训诫孩童:“你们要是吃牛肉,以后就不会读书。”

我很久没经过茶园了,但我知道的是,那片茶园曾经是片稻田,曾经是个天堂,曾经有一头大黑牛守护着稻田。 [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