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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上(吴化龙)

在江上
图片来自免费素材图片网

《在江上》中国当代作家吴化龙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在江上

南京下关中山码头,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从这里乘轮渡到对岸浦口,或由浦口坐船到市区的乘客络绎不绝;江边码头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它们从早到晚将一批批的客人摆渡过去,又摆渡过来,忙个不停。

傍晚时,一条船刚刚靠停,工作人员将锚解开放下,有大批的乘客走了下来,他们经由栈桥走向出口,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约摸十分钟的功夫,方才安静下来。此时,若大的空船在港口内的水面上漂浮着,波浪象孩子的手把船轻轻的托起来,又按下去。整条船象婴儿的摇篮般摆动着。此时,长江江面显得宽阔遥远,江面上有淡淡的雾。水鸟在水面飞来飞去,混浊的江水远不似想象的那般清澈

阿发是众多乘客中的一员,他的生活和普通的百姓一样,每天都离不开过江。他的家住在江对岸,自己在市内一家单位上班,靠每个月的收入养家糊口。阿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只是两点一线,在浦口与市区两头跑。虽说是辛苦点,倒也安逸。阿发的老婆在外打工,每月也能挣回几个饭钱,日子还过得下去。两口子膝下有一子,今年十五岁,正是上中学的年龄;这般年龄的孩子在每个家庭中,都是主要的开支对象。且不说上学所需的费用,更有其他的额外开销。现代人的消费理念,已远远高出家庭的计划额度。经济社会,观念超前。人们想的,看的,使的,用的,样样均需花钱。阿发是过来人,他深感生活的无奈和压力。在如此纷繁莫测的社会变化前面,人所面对的既有物质的压力,更有精神的因素:各种以改革名义窃取功利的事情,层出不穷,它好像是一枚硬币的二面,到头来只肥了少数人。在这个金钱万能的时代,人类的目光与观察尺度不无分歧,父母对孩子疼爱竟也未夯实孩子的心理视野。那些对实际生活负有指南意义的悬念变得一文不值,时髦与现代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当今似是而非的生活图解。尽管生活条件简陋,在阿发看来,百姓就是百姓,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能将就则将就,不必认真。反之,即使认了真也没有用。他对生活的感知朴实到就像走进自家的菜园子,闭上眼睛就晓得哪些菜长在园子的什么位置。每天上下班,他嘴里面都若无其事的叼着一枝香烟,那香烟在指间或明或暗的燃着,有烟雾从嘴边冉冉升起,使人嗅到劣质烟草的味道。

栈桥入口处,挤满了乘船的人,人们簇拥着,熙熙攘攘往里走。女人是这种场合值得观注的一群,特别是年轻女人,白皙的皮肤,皎好的面容,永远是一朵雾中花。当然,在这里,更多的人是中老年人,他们一袭普通打扮,男人多着长裤,女人则短衣短裤,这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上年纪的妇女多绸缎衣裤,穿在身上清凉透风;人群开始移动,拥挤成一条人流。男人与女人的身体在行进中靠拢着,碰撞着,吵闹着,大家挤挤挨挨向前走,每个人身上的汗气像阳光下河面的雾,发散着难闻的气味。不断聚拢并蒸发着。阿发在人群中嗅到了花露水的气味,这种味道带一股子花粉的气息,传递着女人身体上妙不可言的亲合性。拥挤中,阿发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紧紧的贴到前面走着的一个女人身上,女人四十岁光景,白暂的皮肤,性感的身体,正其盛年。阿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野性体验,一种快乐的感觉。而他的整个身体部位已然全方位的在拥挤中超出了对方可以防御的边界。他感知到身体的敏感部位已经实实在在地压迫住一个软绵绵的异性肉体,且那躯体圆润,具有着超常的感性。当花露水的气味再次向他袭来时,一种本能的失控,使他从里到外的燥热,血液的燃烧,将贲张传递给情感的膨胀,他想看看女人哪张脸。就如同吃着饺子的人,还想着喝酒。前面的女人似乎感觉到一些什么,她回转身看了看,转动着身体。在人群中像蛇样迅速的转到另个位置,与阿发的身体构成一个对角。后面的人拥挤上来,在乱哄哄的当儿那女人鬼使神差般又被挤入到阿发的怀中。其实,这本怪不得后面的人,那挤在前面的女人此时突然转过身来,将花一般好看的脸,对着阿发,睁圆了美丽的眼睛,“不要脸!”她低声骂着。不知道这个举动,是掩饰,还是故作姿态?

人们终于挤上船来,人群从紧张中缓转过来,在船仓内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船仓内长时间的冷寂,立刻变得热闹起来,旅客们三三两两的走动着。有不冷不热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使人感觉到一丝舒适。轮渡内仓室简陋,是一种不加修饰的空间,沿船仓四壁,摆放着几条长椅子。它被漆成暗黄色,虽色泽陈旧,却不显斑驳,仓内门窗采光不好,光线暗淡,有简易舷梯通至甲板二层,二层甲板空间开阔,乘客在上面漫步,四周有围栏防护,仰头可以看到天空,与江风近距离接触,天色渐渐暗下来,人们在那里随着船的行进观赏江上的风景和对岸的灯光。船仓内则光线散乱,人的半个脸皆呈灰色,但仓内的卫生条件较好。大多数垃圾和吸剩的烟头被投进一旁的果皮箱,有专人负责打扫。有婴儿在妈妈的怀中哭闹,母亲解开衣襟为孩子喂奶。姑娘们则短裙短裤,露出一段白暂的腿,怡然自得的在一旁乘凉。甲板上有年轻女人背着小包游荡,她们或与同伴低声细语,或勾肩搭臂,嬉笑戏谑,情侣之间则表现出异常的亲热,或靠在栏杆上彼此用手机拍照,摄取夜景。

阿发在船的一角吸着烟,方才一阵拥挤,将他的鞋带子踩掉了,走起路来很不方便,他索性站在那里。透过窗外,他看到不远处有船经过,排列有序的航标灯在浪涛中,一闪一闪的发出光亮,指示着往来的船只。不远处是对岸的灯火,如群星灿烂,那里是码头,忙碌的工厂和民居。船在江面行驶,宽阔的江面被犁开一条湍急的水线,翻起白色的浪花,江水奔流,浪涛中有异物顺水漂来,在水面上一上一下的翻滚着。阿发把吸剩下一截烟头,扔下水去,他幻想到明天,这烟头,也许已被冲进至上海码头。不远处是江中的小岛,白天,从船上可以望到那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有水鸟在鸣叫,沙滩上长着芦苇,苇子高数尺,在江风中摇曳。

阿发的家住在码头前街,那一带过去是浦口有名的水旱码头,有京浦铁路通至江边;早年间长江大桥还未建起,从北方来的火车到这里就要打住,由专门的轮渡将整列车身载过江去,与对岸的铁轨对接,方可继续开行。现在,这一切都载入了历史,火车可以直接从桥上经过,但那段旧铁路还留在原地,被埋入凄凄荒草中,听夜间的蟋蟀述说当年的往事。从船上看到灯火中的浦口,它仍不失旧日的繁华。那里是浦口的旧城区,有许多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老房子,狭窄的道路,拥挤的民房,昏黄路灯下的古巷。古巷中有飘在半空中的晾衣架上的万国旗,低矮的木制二层阁楼沿街排列,突显的老旧店铺和繁体字镶金招牌。深巷中铺着大青石路面,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闪着湿沥沥的青光,在青石与青石的对接处,长有着苍苔。小巷内的宅门永远是紧闭的,有上年纪老人在那里晒太阳,他们躺在竹椅上面,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傍晚的斜阳投射到人家的屋顶上,在雕花瓦当间流动。

巷子内永远是湿漉漉的,有好看的年轻女人打伞,在路上经过。人的记忆是永恒的财富,当历史与现实形成反差,这种反差就要在心中释放。它被不同的方式追逐,尾随着,最终由人自己来选择,现如今,城里面新起的楼房越来越多,市民阶层或通过拆迁或投机房地产生意,变得日愈富足;可是这里的老城区,却如死水一潭。人心中的那种纠结,苦闷和彷徨,可想而知,它拉长着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的生活距离。阿发明明白白晓得这一点,他不去更多的想象自己在生活中的角色。但他深信他只是那江中行走的船,他永远也撵不上水流的速度。此刻,有浪向船头打过来,江水在船的下方怒吼着。

在阿发的旁边坐着一位长者,年纪约六十开外,头发斑白,好像是某工厂的退休职工。他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述说着,怒火中烧,像一枚滋滋冒着烟的炮竹。他住在市内的一处棚户区,二年前刚刚退休,便赶上了旧城区改造,他符合那种拆房给房的搬迁条件,政府按计划给了他一套新的保障房,但要二年后方能兑现。这种保障房是由政府的拆迁政策调配给民众的一种中低价的住房,一种贷币交易下拆补迁偿的方式。然而,从前年到现在二年过去了,他的保障房却至今未动工兴建。据说,在今年的年初作了一个象征性的开工典礼,邀请了省、市领导参加,就算作了一次秀,从此再无下文。又一年快过去了,这块原本应开工兴建的保障房建设用地,就这样空置到今天,无人理睬。老人表情愤怒,言语间颇有微词。周围的乘客听了以后,也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助威。阿发没有插话,他只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任他发泄怨气。其实,他怎么会没有同感呢?老实讲,他在江对岸的房子,至今未列入政府的拆迁规划,虽然他晓得,拆迁对这里的居民而言,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凭良心说,他并不想拆迁,并不是他不想住大房子、新房子,是因为他对现今的拆迁没有信心。那套房子,他住久了住惯了,室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总之一句话,拆也好,不拆也好,就这样由它去。他担心拆迁工作的诚信度,加上这种搬迁,过度期,一般人等不起,这人世间的是非,说不清,更何况还有那些不透明的拆迁补偿和大打折扣的房屋评估,谁保证自己不吃亏呢?从理论上讲,利益对社会所有阶层是公正的,只是落实起来不容易。经济与现实,要面对重重关隘,充满了艰苦的博弈,阿发明白只有上辈人挣下的一份家产,才是他真实的底线。

江岸在即,船在水上拐了一个弯,明显的放慢了速度,船上的人,忙碌起来,收拾东西,但此刻,在阿发的外表下,却有暗流在涌动,这种情绪据说只有在梦中才得以表现。他看到江上,船在暮色中鱼贯而行,它不紧不慢,没有拥堵,没有追逐,显得悠闲而自信。这真是说对了,世上千条路,事事自有一定章法。

靠岸时,码头上的大钟指向晚八点,广场上挤满了接客的车辆,车夫们乱哄哄涌上来抢客,场面异常混乱,只有浦口老火车站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沉静。他加快了脚步,在夜色中拐入一条巷子,青石板上的脚步摇拽着他的身形,恍似风中残烛。阿发疲惫的大脑中浮现出上船时乱哄哄的影像,一个灵魂闭锁着,仿佛要冲出重围。黄昏中街灯闪烁,空气中飘来几缕音乐,一个女人的声音黑暗中时断时续的唱着,多情且伤感,那是流行于沪上的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歌曲。夜充满着诱感。暗色追逐着他,江边的风有点闷热,有雨丝飘飘扬扬的落下来,抬头看看天,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仿佛一块严实的铅块。巷子里的居民却各自关闭了院门,阿发在夜色中走着,他烦那些事,好像许多事与他相关,又不相关。他现在像被这些事拴着,却怎么也跑不脱。他明白,许多事情,并非因他害怕而可以避免,相反,它们向他走来,越走越近,他须迎上前去。[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