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斤八兩小米(孟靜)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四斤八兩小米》是中國當代作家孟靜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四斤八兩小米
柳村很小,卻出了個大學生。
這個大學生叫鄭信,經過筆試面試,最近成為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回到柳鎮當了科技副鎮長。
鄭信回到柳村時,父親正在地里忙着鋤雜草。便也回家找了一張鋤,跟爸一塊鋤草。
鄭信說:「爸,我當了副鎮長。」
爸問:「副鎮長比公社書記誰大?」
鄭信答:「當然公社書記大。」
爸又問:「你能當上公社書記嗎?」
鄭信答:「按理,應該沒問題。我們是省委組織部培養的後備幹部。」
爸不再言語。他蹲下身來,一棵很好的玉米苗,緊挨着長了一根草,用鋤怕傷了苗,只好用手薅了。
薅出這根和玉米苗幾乎一樣粗壯的草,爸放下鋤頭說:「歇會兒。」
父子倆就在大柳樹下歇陰涼。
爸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鄭信驚喜地說:「爸你還會講故事?」
爸淡淡地答:「講不好,瞎講。不過,這個故事是你爺爺講給我的。」
有這麼一家子,爸在公社當書記,媽在家裡務農,大兒出生在1958年,小兒出生在1962年。1961年,全國遇到了連續3年的自然災害,農村不少地方發生了餓死人的事情。
那時候,一粒糧食就是一粒子彈啊。
小兒出生時,家裡因為缺糧,媽斷了奶。大兒子鬧,小兒子哭,媽也哭。
可這日子也得往下過呀?
每天喝的稀粥照月亮,乾糧里要放許多野菜,吃着又苦又澀。
大兒抱着媽的大腿哭着哀求:「媽,你給我貼點淨面乾糧!」
媽默默地往鍋里貼菜乾糧,那眼淚就掉在了鍋里。
爸回家後,大兒就抱着爸的大腿喊:「爸,媽說你是公社書記,有權力,你就給我鬧點淨面乾糧行不?」
爸很不高興地答:「別人家也沒吃的,他們家裡沒公社書記,沒權力,咋辦?」
一天,在公社食堂做飯的王叔來了。
王叔來時還背着他從部隊帶回來的黃挎包。
王叔是外地人,無家無業,是爸在打大黑山戰役時收留的孤兒。
當年在部隊,爸是副團長,王叔是通訊員。
在一次戰鬥中,敵人的炮彈飛來,王叔正在和指揮部通話,爸一下子猛撲過去。結果,爸傷了胳膊,王叔啥事沒有。
爸轉業後,王叔非要跟爸一起走。爸被安排到公社當書記,王叔就當了公社的食堂的管理員兼大師傅。
王叔跟爸說:「團長,我這包里是4斤8兩小米,我用稱約來,一點不多一點也不少。這小米,我是每天少下一把米,攢下的。嫂子拖着吃奶的孩子,沒奶水那行?」
大兒一見了那小米,一把就接過黃挎包,使勁兒摟在懷裡,生怕被誰搶去。
爸皺皺眉頭,對大兒說:「把米給我看看。」
大兒不敢不給。
爸拿過黃挎包,伸手掏出一小把小米,仔細看着,甚至用一隻手去撫摸,幾乎是一粒一粒地撫摸。
媽不敢看爸,小兒只會哭。
大兒的眼睛緊盯着爸手裡那黃燦燦的小米,口裡不停地咽着口水。
爸跟王叔說:「你回去吧。」
王叔說:「團長,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我回去會偷偷補上的,我都把錢準備好了。」
爸說:「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王叔走的時候,摸摸大兒的頭說:「這孩子,挺可憐的。」
誰知道,第二天夜裡王叔就吊死在公社院裡那棵被扒光了樹皮的老榆樹上。
原來,爸拿着那4斤8兩小米回到公社,立即召開了全體職工大會,當場批評了王叔。
王叔慚愧難當,當晚就含羞而死。
爸為此哭過幾回,把王叔埋在自家的祖墳里,逢年過節當親人一樣祭奠。
據說,爸在會上說了這樣幾句話:「大家都挨餓,我挨餓不是很正常嗎?就因為我是公社書記,就可以不挨餓?挨餓的滋味都一樣,不挨餓的滋味可就千差萬別了。看着別人挨餓,我不餓,我的肚子會好受嗎?即使肚子好受了,良心也難受,良心難受比肚子難受更可怕!」
爸當了20多年公社書記,從不以權謀私,大兒子當農民,小兒子當兵,還在抗洪搶險時犧牲了。
說到這兒,爸爸不說了。
鄭信問:「爸,你的故事講完了?」
爸依舊淡淡地說:「講完了。」
鄭信又問:「爸,你是希望我做那個公社書記?」
爸答:「希望是希望。你咋做,那是你的事。」
鄭信說:「爸,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講的故事不是別人家,就是爺爺家的故事,就是爸爸家的故事。您放心,我心裡裝着4斤8兩小米呢。」
爸說:「如果你肚子裡永遠有4斤8兩小米,也就餓不着了。」
鄭信點點頭,轉身拿起鋤,走進田野里。[1]
作者簡介
孟靜,女,河北省承德縣人,1985年出生,漢族,大學本科學歷,承德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