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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叹气
圖片來自六图网

别叹气,因为永远都会有更难的事在后面,有着“成为自我”的欲望,却要在很多时候放弃自我,但又不能完全忘记/杀死自我——每天在体内消化着这些矛盾的年轻人于是纷纷“丧”了起来

原文

大约两年前,“丧”还被叫做“反鸡汤”。当时KY推送了一批粉丝们的信念感悟,标题叫做“别叹气,因为永远都有更难的事在后面”,引发了大量的共鸣

从那时起我们就发现,很多90后不再相信明天会更好,也不再相信只要坚持、努力、乐观,就能取得想要的未来。在2016年,葛优瘫是他们的生活状态,马男则是他们的世界观。

如今葛优瘫和马男都已经不再那么火了,“丧”的状态却一直延续了下来。经过对KY粉丝们的一系列访谈,我们总结出“丧”这种情感中所包含的复杂又微妙的内涵:

判断自己很大概率无法得到理想中的“美好生活”。

感到自身努力的渺小和无意义,因而无法对美好的未来怀抱预期。

这种“无法得到”并不全是自己的错,甚至很大程度上不在自己的控制中,因此隐隐怀有“不公平”的微妙感受——这种隐藏的愤怒并不指向某个特定的人,不如说是指向给自身造成巨大压力的整个世界。

丧并非是“全无欲望”。恰恰相反,丧是因为还有所欲得到的事物、却没有途径可得。对自身当下所拥有的感到满足的人,并不会“丧”。

丧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因为已经预先为“自身”和“外界世界将给予自身的反馈”做出了负面的预判,把努力的过程表现得颓废且漫不经心,就能够在真正面对负面的结果时,用面无表情掩盖内心的难过——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啊,我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在某种程度上,丧是一种价值与行动失调后产生的心理状态。在价值上,对于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对于自己每天在其中的行动,都感到并没有什么意义。单行动上,却无法停下日常的努力,“该干嘛还得干嘛”,否则可能连现有的生活都无法维持。

1. 失落的自我

“丧”不只是中国90后95后们面对的问题。在经济发展更发达的西方世界,哲学家查尔斯泰勒在2001年,就曾在《自我的根源》一书中提出,现代人的最典型的道德困境是意义感的丧失,或者觉得生活没有意义,缺少方向感,没有确定性。

现代人已经有意识面对“我是谁”、“我为何如此”、“我应当如何”等一系列关于自我身份感的问题,却很难获得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们可能意识不到,它首先和“神”的失落有关。在过去,人们感到自己的生命与某些更“高大”的精神相连,这种相连带来的是人在命运面前的谦卑感,以及自身有所依靠的联结感——无论这种更“高大”的精神是爱国的、革命的、宗教的、还是道德的。即便是我们的上一代,他们也曾经从“为建设祖国做贡献”中找到生命意义的依托。

而当下的社会中,一切更“高大”的精神都显得落伍、陌生、甚至在95后的世界里接近消失。此时,我们只能从自身的意志中寻求“我是谁”的答案。

但我们自身的意志,某种程度上也是不存在的。我们看似享有为自身做选择的自由,实质上,仍然生活在“无可逃避的框架”之中。每个社会、文化,都有一套解释价值的框架,他们各不相同,但每个人都无法生存在框架之外。框架限定着哪些事物的价值是更优的。

在一个价值多元,相对均衡的框架中,人们自由选择的空间比较大。例如,利他与金钱,权力与安宁。而在我们所身处的这个框架中,金钱与权力的价值地位,远高出其他各种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所谓自由的选择其实并不存在。因而,通过自我的选择才能彰显的“我”的意志,以及对“我”存在的认同感,也就无从建立。

找不到强烈、明确、充满意义的存在感,是“丧”的第一个原因。

2. 自我表达与服从社会机器之间的矛盾

找不到“我”的存在,如今的我们又是什么呢?

我们看到这样一个社会:那些富有的、有权力的,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曾经被阶层区隔造成的“看不见”,被社交媒体打破。更多人埋头苦干,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架巨大的机器中“更加重要”的齿轮。可即便投入再多,与上一阶层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而显然,以“阶级跃升”作为目标根本无法成立。此外,还有远为更多的人在互联网看不见的地方,被这个世界遗忘。

令人们感到很丧的其中一个点,是一天天到来的衰老。光这一点,就足够令人对生命感到悲观。现在的人比过去的人更加害怕变老了,就是因为如今的我们并不全是我们自己——我们也是社会机器中各自位置上的齿轮。

经济和技术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阶段,传统工作世界已经快被颠覆,工作岗位的要求日新月异。如果不保持学习,变老以后的自己很可能就会不再被工作世界需要。

雅斯贝尔斯在《时代的精神状况》里写,“当生命变成单纯的功能时,…青春作为生命效率最高和性欲旺盛的阶段,成了一般生命之被期望的类型。只要人仅仅被看成是一种功能,他就必须是年轻的。倘若青春已过,他就要努力显得青春犹在。”

但,人毕竟是人,我们 “成为自己”的欲望与生俱来,并没有因为实现的难度就真的消失。我们依然渴望施展自身的意志、渴望有比“服从工作需要”更自由和更深层次的表达。这些都是我们本质的人性的部分。

讽刺的是,当社会变成了巨大的机器运转之后,它也依然需要我们这些本质的人性部分的存在。它需要我们用创意应对变化,用思考改善流程,否则这台机器的效率就会崩塌。尽管它日复一日在宏大的层面消磨着我们,在微观的层面上却依然需要我们的意志。

有着“成为自我”的欲望,却要在很多时候放弃自我,但又不能完全忘记/杀死自我——每天在体内消化着这些矛盾的年轻人于是纷纷“丧”了起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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