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冬天(吳聯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兒時的冬天》是中國當代作家吳聯平的散文。
作品欣賞
兒時的冬天
兒時的冬天顯得格外冷,風一吹來,就像要穿透整個身體,鑽進每寸肌骨。在冷風面前,每個人都無能為力,他們不是冷得瑟瑟發抖,就是冷得原地打着擺子。實在熬不住,實在忍不住,就在地上用腳蹬着、蹦着、跳着,用手握着、搓着、拉着,力所能及增高一點體溫。無論走到哪裡,他們都戴着棉帽,縮着脖頸,攏着袖子,儘量與冷風不正面交鋒,只想與風擦肩而過,風馬牛永不再相往來。
小頑童在雪地里撒泡尿,稍不留神,撒出的尿液就變成了一根長長的冰凌,讓他來不及提上褲頭,害得孩子嚇得半死,媽呀媽呀地喊個不停。任性的孩子在雪地里拉下巴巴,雖然還冒着熱氣,但等狗嗅着味道跟來,巴巴早已變成硬邦邦的冰坨,讓狗硌牙難受得直叫喚。
一些不懷好意的大人,唆使慫恿着憨頭憨腦、不諳世事的孩子,用舌頭去舔路邊冰冷的電杆,沒曾想孩子的舌頭立馬緊貼在電杆上,怎麼取都取不脫,怎麼扯也扯不開。當孩子的家長得知後,氣急敗壞地攆到那人的家裡,指着鼻子大罵一頓,才肯罷休。
兒時的雪似乎特別大,一下就是漫天飛舞,洋洋灑灑,根本不像現在的雪那麼嬌羞,那麼矜持,那麼隱晦,它們下得灑脫,下得豪邁,下得豪爽,來勢洶洶,下得氣壯山河。如果夜晚突然降雪,就會陸續聽見竹子被雪壓垮壓破壓斷髮出的啪啪聲,也會猛然間覺得被子特別冷,好像感覺總有冷風灌進來、鑽進來,不是蜷縮在被子裡直哆嗦,就是緊緊抱着大人的身體取暖保暖。
即便未到天亮,窗外早已是一片慘白,如同白晝。如果你不畏懼寒冷,披衣下床推門一看,整個山川,整個河流,整個田野都被籠罩在雪下,霧蒙蒙一片,白茫茫一方。房前的松樹,結滿了細長的凌針;屋後的灌木,委屈地倒伏一地;房檐的檐口,結滿了粗壯的凌柱,世界好像都被冷凍了,大地好像都被封凍了。就連家中的水缸,也忍不住結下了厚厚的冰塊,在舀水之前,還得用硬物各個擊破。
孩子們醒來興奮得一陣尖叫,下雪嘍,下大雪嘍!他們不知敬畏,不知嚴寒,依然還裹着單身衣,穿着開襠褲,靸着破頭鞋,就連破襪舊襪也不穿,就徑直跑到雪地里打着翻身滾,干着雪坨仗,堆着小雪人,撒着腳丫子奔跑着,跳躍着,大喊着,似乎就是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奔馳。
貓啊狗啊雞啊鴨啊,看見小主人盡情在雪地里歡樂,它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雪地里盡情撒着歡兒。貓輕盈地一個縱步就跳上豬欄的茅草房檐,震得檐前的凌片嘩嘩地掉在地上,茅草上的積雪也在動力的牽引帶動下,滑下了一大片,落在地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響。貓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驚得目瞪口呆,睜着大大的圓圓的眼睛,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狗總是尾隨在小主人身後,隨着小主人的節奏和花樣配合玩耍着,當它與小主人一起刨着積雪時,一旦發現雪下有隱藏的蟲子或是凍僵的小鳥時,它就會汪汪汪地發出一陣清脆的吠聲。雞也是好動分子,總想展翅欲飛,想與天公試比高下,每次躍躍欲試,都無奈從半空中跌落下來,將地上的積雪撲棱得一陣亂飛。
孩子們在屋外雪地里玩累了,臉蛋和耳朵早已凍得發紅髮紫,耳垂上和腳趾腳背上的凍瘡因一時發熱變得奇癢無比。實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孩子們不顧一切地摳着、搓着、捏着、糙着,不但癢度癢情沒有減輕半分,相反因力度過大,竟將凍瘡摳破,鮮血直流。
孩子們忍住疼痛,用結痂的衣袖使勁揩着鼻孔的鼻涕,頓時鼻孔下方早已糙得通紅一片,鼻涕殼和鼻涕痂也糊得滿臉都是。來不及揩的孩子,總是用力呼着鼻子,盡力讓長長的鼻涕縮回鼻孔,然後忍不住一口吞下。還有的孩子懶得揩,也懶得呼,任由鼻涕長流不止,直流到他們的嘴裡,便一氣呵成一口吃下,還用舌頭卷上幾卷,舔上幾舔,看得大人都目瞪口呆,又貽笑大方。
小時候的土牆房子的窗戶都是沒有玻璃的,父親為了不讓刺骨的寒風颳進屋內,便買來薄薄的尼龍紙和皮紙,將窗口一一封上。尼龍紙和皮紙都是白色的,一來可以抵擋寒風,二來可以增加屋內的亮度。孩子們上學,也是提前為腳底塞上野棉花、棕毛片,然後裹上裹腳布、薄膠紙,然後套上解放鞋、半筒靴,或是稻草鞋。為防止腳底打滑摔倒,還套上一副鐵製的或是藤蔓編織的腳碼子。每個孩子手裡都提着或是挑着一個小火爐,在山間雪地里跋涉着,奔波着。
母親為讓一家人在大冬天能有棉鞋穿,總是提前幾個月,為每個人下着鞋樣,納着鞋底,裁着鞋幫。母親眼神並不好,手腕的力度也不大,即便穿針也不那麼方便容易。煤油燈下,烤火塘邊,總是母親飛針走線的身影,經常熬更守夜到午夜。冬天到來,當孩子們穿上母親製作的燈芯絨棉鞋,一股暖意就會湧上心頭。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大雪天的夜晚,一家人總是坐在火塘里靜候外出未歸的親人。當聽着階沿的狗吠聲,當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在確定親人已平安歸來,一家人懸着的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在鄉下的夜晚,一犬吠影,百犬吠聲,只要老家的狗發出第一聲迎接主人的吠聲,其它的狗也會跟着狂吠起來。不用你側耳細聽,嘈雜的狗吠聲就會傳遍山谷。
當炊煙從房頂漸漸冒出來,或是太陽從雲間照下來,房頂的積雪就會慢慢鬆動,突然呼啦一聲,一大片積雪從房頂滑落下來,嚇得貓狗雞鴨躲避不及,被砸個正着,發出一聲聲尖叫。屋前的松樹也是如此,松針凌也慢慢融化脫離,嘩嘩嘩地從樹上掉落下來。由於身體的重量逐漸減輕,松樹便慢慢又挺直腰杆,舒展筋骨了,回到了雪前挺拔從容的模樣。
當太陽朗照,大地氤氳着暖烘烘的氛圍。那些年紀大的大爺大娘大媽,就搬出長條凳或是矮木椅,選個向陽的地方,倚着老牆根、土牆垣而坐,漫無目的、漫無邊際拉着家常,扯着閒話,嚼着舌根,喝着粗茶。他們不是議論東家的黑牛又下崽了,就是談論西家的母豬又懷兒了;不是議論老張家又講了一個漂亮的兒媳婦,就是談論老李家的兒媳婦和婆婆又在割裂(方言,鬧矛盾)了;不是羨慕別人家今年的收成有餘,就是嘆息自己家去年的糧食不好。在他們眼裡,老家的一草一木、一水一土、一人一物,都是他們談論不完的話題。
無所事事而又不合群的老人,乾脆將自家床沿上又薄又板又黑的被褥拿出來,在太陽下進行暴曬,也並不害怕別人家笑話。他們一邊暴曬,一邊用竹棍進行捶打,急切希望被褥厚起來、松起來、暖起來。隨着啪啪啪地拍打聲,濃濃的灰塵立馬擴散開來。比較窮的婦人,翻出自家破舊的棉襖,一邊暴曬,一邊清理着棉襖縫隙里的跳蚤和虱蛋。
村裡的壯勞力和年輕的婦女們,則趁着天晴搶時進行冬耕冬耘,他們要把一家人的生計穩妥地耕耘在土地里,植根在大地上,讓「瑞雪兆豐年」和「今冬麥蓋三層被,來年枕着饅頭睡」變成現實,不再僅僅是一個在夢裡期盼的神話。 [1]
作者簡介
吳聯平,筆名巴山異人、喳西泰,男,1970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湖北省巴東縣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