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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出自宋代高翥的《清明日對酒[1]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南北山上有很多的墓地,清明時節都是忙於上墳祭掃的人群。

焚燒的紙灰像白色的蝴蝶到處飛舞,相思成淚,淚滴成血,仿佛紅色的杜鵑

黃昏時,靜寂的墳場一片荒涼,獨有狐狸躺在墳上睡覺,晚上歸家兒女們在燈前歡聲笑語。

人生本來如此,今朝有酒就應今朝醉,百年之後就連一滴也帶不到地底。

注釋

紛然:眾多繁忙的意思。

九泉:指人死後埋葬的地方,迷信人指陰間。

賞析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兩句是遠景,一句寫物景,一句寫人景。據此,我們不妨這樣想,詩人在清明節這一天來祭掃,未到墳塋聚集之地,即以目睹此景,因墓地往往在深處,怕妨路徑,故一眼必是望到遠景。那麼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場景呢?「南北山頭多墓田」,「南北」當是虛指,意即四面八方。是不是就可以解成「四面八方的山頭上有很多墓田」了呢?難道我們竟沒有體會出詩人說這句話時無限悲涼的口吻嗎:「(你看啊!)四面八方的山頭上竟然有這麼多的墓田,(那些可都是死去的人啊!)」這樣解就豐滿得多了。下面人景也就很是順理成章了,墓地多,自然來祭掃的人也就多了:「清明祭掃各紛然」。可是這裡面有一個問題,「各」指每家祭掃每家的毫不相干,「紛然」則指人數眾多。那麼既然人數眾多,何以「各人自掃門前雪」呢?難道不會出現相互幫助、相互勸慰的場景嗎?須知道,人們一般只有在什麼情況下才會互不搭腔,就是已經痛苦難過到了極致,以致習慣成自然,各自心知肚明,無需多言。[2]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兩句,詩人走上前去,鏡頭拉近,細節刻畫物景與人景:「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字面上很好說,就是說冥紙成灰,灰飛漫天,好似白色的蝴蝶;相思成淚,淚滴成血,仿佛紅色的杜鵑。可為什麼要以紙灰作蝴蝶,淚血作杜鵑,而不是旁的什麼?我們都知道中國古代美麗的神話中有莊周化蝶、杜鵑啼血的範式。那麼就清楚了:原來蝴蝶是溝通陰陽二界的使者啊,冥紙當然就是起到這樣的作用;同樣的,相思要怎麼樣來表達才最懇切,總不至於老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一類的吧,這樣就淺薄了。「我」要告訴陰間的人,「我們」想你想得都把眼淚哭幹了,現在啼出來的是血啊!這種震撼力,實在是難以言表的。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承接上句,依照時間發展續寫詩人的所見所想:「日落狐狸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出句當然是虛景,哪裡會有這麼巧讓詩人碰到狐狸在冢穴裡面睡覺呢!不過是說,一天的祭掃結束了,日薄西山,人人各自歸家,但「我」知道,只有一種動物是不會離開的,那便是狐狸。你憑什麼這麼說?雖然「我」沒有看見,但「我」竟連「狐死必首丘」的道理也不懂嗎?你們這些人,祭掃之時哭哭啼啼,平日裡哪裡見到你們有絲毫的傷心難過?狐狸卻不同,它們始終對同伴、對「家庭」忠誠無二,即使死了,也要將頭對準丘穴的方向!真是「狐猶如此,人何以堪」啊!這一層強烈的反差不經仔細的推敲是得不到的。可是哪裡知道反差更強烈的還在後頭:晚上回到家來,看到孩子們在燈前玩鬧嬉戲,他們怎麼會知道「我」的心酸,怎麼會知道生離死別的痛苦?這於我們來說,又是一個極大的衝擊。可是還不止如此,我們再挖掘下去就發現:這些孩子都還那樣弱小,是那麼天真無邪,可是終歸要長大,終歸要衰老,終歸也要死去,這是天命所在,是多麼得令人遺憾,令人神傷。你看,這裡正好與首聯我們提到的詩人厭倦死亡的思想相照應了。是不是吃了一驚,短短十四個字,居然內涵多至如斯境地,且皆為感人心魄,發人深省之語。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詩人要總結了,也算是表達自己的態度:「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應當說這是比較易見的文人士大夫的心理常態,就是及時行樂。我們讀到這裡,定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古詩十九首》里那麼成系統地高唱「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或者會更直接想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但果真如此簡單嗎?我認為關於這一點我們存在一種認識上的誤區:即並未區分與判斷抒發及時行樂思想究竟是已臻化境,心本開闊,還是無奈愁極,故作曠達,這一點是極重要的問題,是可以作為專題來研究的。就高翥這首詩而言,顯然是故作曠達無疑。你看,詩人尚在陽間,就已經想到死後別人祭祀他的酒他一滴也嘗不到了,可見他對這個世界是何其留戀!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由此可見欲望能使人喪失本我,漸成依賴。

原本下面該是藝術手法的分析,因又要涉及理論,與我想要表達鑑賞的最初的心理流變旨趣不合,故略去。高翥是南宋後期江湖詩派的重要作家,且為寧波人,可以說,無論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都與我近來研究的樓鑰有偶合之處。[3]

高翥

高翥(1170~1241)初名公弼,後改名翥(音同「著」)。字九萬,號菊磵(古同「澗」),餘姚(今屬浙江)人。遊蕩江湖,布衣終身。是江南詩派中的重要人物,有「江湖游士」之稱。高翥少有奇志,不屑舉業,以布衣終身。他遊蕩江湖,專力於詩,畫亦極為出名。晚年貧困潦倒,無一椽半畝,在上林湖畔搭了個簡陋的草屋,小僅容身,自署「信天巢」。72歲那年,游淮染疾,死於杭州西湖。與湖山長伴,倒是遂了他的心愿。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