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鍾繼根)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
《九年》是中國當代作家鍾繼根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九年
這個特殊的日子，站在無法翻去的一頁，站成一顆古老的樹，無法轉身，也無法回頭，遙遠如宇宙星辰，清晰得無從說起。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04秒。
一個不用穿越，就能讓全部場景立體再現的時刻。
記得那天，剛走到辦公室樓下，準備乘電梯，突然感到地有些搖晃，我不明就裡地自言自語：「怎麼地面有些搖呢？」一個同事說：「會不會是地震了？」隔了幾秒鐘，搖晃更加明顯，另一個同事大聲喊：「肯定地震了，大家小心！」於是我順着人流迅速跑出大樓，剛跑到外面的平地，還沒有站穩，聽見背後大廳里玻璃掉在地上的清脆聲音，一回頭，一股煙塵向外竄出，向我襲來。地面搖晃更加劇烈，有些站立不穩，從來沒有經歷過，想像不出這次地震會是怎樣慘烈的狀況，會不會像唐山大地震一樣？我的心裡，不停地打着問號。
大約一分鐘後，大地停止了搖晃，後來才知道，汶川的持續時間更長。急忙打電話給母親，電話在那時居然還能接通，媽說牆上出現了裂縫，沙發也移了位，家裡到處都是響聲，我說你先不管，趕緊下樓到平地。接着給幼兒園老師打電話，但通了沒人接，心裡有些慌了，一路飛奔，跑出單位外面四處尋找出租車，或許是運氣不錯，剛好有一輛，上車後催促儘快趕往幼兒園，心有餘悸的我問司機感覺到什麼沒有，他說在車上不是很明顯，但我的心依然提到了嗓子眼上。
在學校門口下車後，一眼望去，孩子都站在操場上，有的在歡笑，有的在打鬧，而老師頭上晶瑩的汗水清晰可見，散亂的頭髮沒來不及整理。孩子看見我了，撒腿沖了過來嘩嘩地哭着說，爸爸，好嚇人啊，有小朋友都流血了。仔細一問才知道，因為還在午睡，有燈掉下來，弄傷了，但都是很輕的傷。一些嚇呆了的孩子，全是老師一次又一次衝進宿舍抱出來，看着老師那單薄的身影，我的心海直接涌到了眼眶，多麼美麗勇敢的老師啊，都才二十出頭，80後的責任和擔當，就在她們稚嫩的肩上。
一切，在那一刻，恢復了暫時的平靜，綿陽仿佛是安全的，其它地方呢？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拿起手機再打時，已經撥不通了。
收音機里傳來了是汶川大地震還是特大地震的消息，已經聽不清楚，但有一點是明白了，暫時的平靜是更不平靜的開始。
淅淅瀝瀝的雨下在了天府大地，落在了每一個人的心底。
瑟瑟發抖的日子，在緊張和彷徨中度過，時不時的餘震不斷擊碎不曾平復的心。收音機里說，有救援物資抵達綿陽，缺少卸車的人員，我決定去做點什麼，家裡人表示了支持，孩子：「爸爸，你去吧，我不哭，我會勇敢的。」我笑了，多大點兒，懂得什麼叫勇敢，但看着那肉嘟嘟的小臉蛋認真地望着我，我知道，他不懂什麼叫勇敢，但他還是做到了，做和說，永遠無法比擬，我決定去做了。
礦泉水、方便麵、帳篷等許多物資，都陸續運抵火車站，等待搬上汽車，轉運至災區。大家分成幾列，人與人連起來，一件一件傳遞，看起來很簡單的工作，持續下來，才知道，久不鍛煉的身體，是如此的虛弱，半天下來，站着也能睡覺。下午回到家時，骨頭似乎跟散架一樣。
在帳篷里酣睡了一夜，醒來時，已是大天亮了。有傷員不斷地送到綿陽各大醫院，那裡，將又是一個戰場，說是戰場，一點也不為過，到處都是傷員，當我趕到一家醫院時，觸目驚心的傷，化成了讓人無法承受的痛。
幫忙抬擔架，拿吊瓶，發放物資，在醫生的簡單指導下，包紮、揉捏，陪着說話都是一種安慰，一切緊張有序地進行着。自己都沒有想到，就這樣在醫院，一呆就是三天兩夜，幾乎沒有怎麼睡覺，累了就洗個冷水臉，困了就小眯一會，看到醫生護士上演生死時速，每個人很少說話，靜靜地忙碌着，心裡說不出的感動。天空沒有星星，城市燈火如晝，所有人拚命和時間賽跑。
在照顧傷員時，我看到旁邊一個年輕的父親在照顧自己的孩子，就和他聊了起來，結果聽到了一個能使人心臟驟停的事。他說地震時，他和鄰居正在山上耕地，察覺不對勁時，馬上扔下鋤頭就一起往家裡跑，兩個人的孩子都在家裡睡覺，如果房子坍塌，將會是什麼後果，不敢想象，三步並着兩步，拚命地朝家的方向狂奔，趕到家時，房子已經垮了，一片狼藉，但還聽得到孩子的哭聲，於是喘着粗氣的兩個父親，顧不上疲憊，奮力地用一切辦法想把孩子救出來，雙手流血也不管不顧。身邊這位父親是幸運的，在孩子聲音非常非常微弱的瞬間，救出了孩子，而隔壁的那位父親，在還差一兩分鐘的時候，聽不到孩子的哭聲了，等到刨出來時，那位父親只能抱着小小的、還有些微熱的身體，嚎啕大哭，不斷地責備自己，為什麼不能再快一點，為什麼不能再快一點啊？
身邊的這位父親有些哽咽，漸漸地說不出話來，我默默地走出病房，不知道說什麼，而那位抱着孩子嚎啕大哭的父親，有誰能體會，是怎樣一種心情？
母親送來了排骨湯，給幾個孩子一人分了一碗，微不足道的心意，帶給了他們燦爛的笑容，一屋子滿滿的幸福，四處蕩漾。記得一個叫可兒的四歲小女孩清脆大聲地說了一句謝謝婆婆，大家都誇她好乖好懂事，那一刻，似乎忘記周圍的一切。
九年了，幼兒園的老師還好嗎？好久沒來看你們了，說不完的謝謝，道不盡的恩情，永遠都銘刻在心頭；那位父親應該從傷痛中走出來，重新有了孩子吧；那個叫可兒的小女孩應該上初中了吧，成績還好吧。苦難的歲月，太多的記憶，總是沉澱腦海，每當簾外月朧明，靜悄悄，起來獨自繞階行的夜晚，我總會一個人久久地發呆，想這生活不管多麼不容易，這生命不管多麼脆弱，還是應該懷着感恩的心，永遠向着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 [1]
作者簡介
鍾繼根，網名多少年以後，男，1976年生，四川內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