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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小镢(袁亚飞)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事实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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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小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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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小镢》中国当代作家袁亚飞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一把小镢

我有一把小镢,放在老窑的脚地上。镢把一胳膊长,镢面碗口大。在我几岁的时候,它像身体的某个部分,自然地长在了身上。

那年二月初,祖父牵着我,拎着把旧老镢,来到集市上的铁匠部。张师傅叹息:“老袁啊,镢刃都磨光了,换把新的吧!”“我要买把新的,你把旧老镢打成小镢。”祖父回答。

张师傅把旧镢片儿扔进铁匠炉,他小徒弟拉动着风箱,吧嗒吧嗒,白烟上冲,直冲房顶,火星四窜,火苗呼呼地烧得老镢片儿通红。张师傅用钳子夹出火红的镢片儿,摆在铁砧上。他抡起大锤,咣咣咣,好是一顿捶打,逐渐显出小镢的模样。他换小锤,叮叮叮,镢刃越打越尖。祖父乐得连连呼停,“行了,不用太尖啦!”张师傅黝黑的脸顿生莫名的神情。祖父指了指我,张师傅会意地笑了,“给这娃?你可真舍得东西啊!”祖父花了两毛钱把旧老镢锻打成了小镢,又花一块钱买了一把新老镢。

祖父回家给小镢楔上了木把儿。我接过小镢,像是新兵第一次接过枪,喜悦激动自不必详言。从此,这小镢便成了我伸进土地的另一只手。

“咱受苦人家的男娃,不吃十年闲饭,你该学着掏地啦!”祖父说。

我跟着祖父到了后沟的地里。祖父指给我一平峁,让我在此掏地。他爬上一陡坡坡掏地。祖父平时看起来软绵绵的,笑眯眯的,掏起地来,年轻人一样的有力。他双手紧握镢把,䦆头朝背后扬起,猛然用力朝地一掏,镢头深插土地。镢头翻起掏松的土,干土连着枯草被扣进土坑,新土盖在上面。我学着祖父,挥着小镢掏地。不知是力气小,还是土太硬,镢刃总掏不进土。一袋烟的功夫,手掌磨起了水泡。不愿讲给祖父,继续掏地。终于水泡磨破,渗得抽筋儿似的疼。我“哎呦”一声,祖父闻声赶来,他捏起一簇干土撒在上面。

祖父教育我,开始受苦不能急,要踏踏实实的。地一镢一镢地掏,路一步一步地走,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累了就歇,困了就睡,真劳动起来就得像回事,掏一镢算一镢,一步走稳了再迈一步,这样就能把地掏好,日子过好。祖父用镢刃割了一块布腰带,绑在我手上。他边掏地边教我如何使力。掏地不止要有蛮力,还要学会出巧力……我得了掏地的窍门,使起了小镢顺溜多了。每天,我在平峁峁掏地,祖父在陡坡坡掏地。看着自己掏过的地,心里是沉甸甸的喜悦。

山底是宽阔的坝地,坝中有一条大路,大路串着十几个村子。路上常有行人,尤其是遇集了,赶集人络绎不绝。许多人与祖父开玩笑:“孙子这幺小就跟着受苦啊?”祖父回答:“受苦人的娃娃不受苦,还能干啥啊!”我渴了,祖父半走半爬到背洼洼的大草根儿下,挖那未消融的雪给我解渴。

有一次祖父捧着的雪上,有一溜儿血红,我见他脸有一道鲜红的细口子。定是在挖途中,树枝或圪针划破了祖父的脸。我再也不提口渴了。可是掏地费力又易出汗,容易渴。口渴了,我眯着眼睛坐在地上休息。阳光铺在脸上,像是盖上了一块绒绒的布,舒服极了。风吹来,太阳还在,这绒绒的布却被吹走了。我睁开眼,祖父正手指蘸着唾沫,抹着我皲裂的嘴唇。他心疼地问我,要不咱回吧。我说:“爷,我还行。”祖父很动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以前村里有个后生,家里光景不好,二十七八岁了,家里连孔窑都给他箍不起。没人愿意替他家说媒,更没人上门提亲。正月二十几,村人还在走亲访友。后生扛着老镢上了山掏地。他把地翻得平平的,土疙瘩打得碎碎的。二月头上,村人上山掏地,后生的整块地已收拾得展展的。又一年春来,赶集的一女子路过后生的地,总要停下来张望片刻。日子久了,这女子便要嫁给那后生。父母大人打听了后生的情况,对后生能吃苦很赞赏,却对后生的家境略有不满。女子引着父亲到后生掏过的地里走了一遭。女儿父亲回到家,劝老伴儿说:“整块地营务得难见一根杂草,将来肯定是把过光景的好手。”这门亲事就成了。

我问祖父:“爷,这地在哪儿,这后生是谁?”

祖父回答:“这地就是你掏的地,这后生就是你爷。”

书中自有颜如玉。祖辈们却在土地里,刨挖着他们的颜如玉。原来大地也是一本书。是呀,人勤劳了,地里也有好婆姨。

我的那块地,掏到了一半,我便进了学堂。我虽拿起了笔,却也没丢掉小镢。放学回家,我拿着小镢跟着祖父学受苦。待到小学毕业,小镢把儿磨断了几根。掏地的本领也见长。祖父常对我说:“念两天书,识两个字挺好。不过迟早还要回到土地上的。”我也深信,我的将来在土地里。我要用小镢练就一身的好苦力,凭着勤劳在地里种出个婆姨来。祖父在地里等我回来,等我告别学堂彻底地回来。小学毕业,我竟然上了初中。

学校在镇上,我是走读生。放学后和礼拜天,我还与祖父一起上山受苦。祖父老了,使起老镢来气喘吁吁。我接过祖父的老镢,接过他那块陡坡坡的地。留小镢和平峁地给他。我像头牛在地里使着年轻人耗不尽的蛮力。日头在落山,我看到祖父的小镢不是在掏地,而是掏在了日头上。我突然发现祖辈们一生都在地里,掏着他们的日子。小镢换成老镢,老镢换成小镢。从日出到日落。这就是他们的命,也将是我的命。回家的路上,祖父高兴地说:“土地交给你,我放心了!”可惜,念完初中,我没能回到地里,而是去了市里读高中。一年与祖父见不得几次面,更摸不得几回小镢。祖父每天坐在硷畔的枣树下,摆弄着他的老镢和我的小镢,等着我回来。可我的心,开始背叛他和那块土地,我想上大学。

高考结束,我估算分数不理想。家境贫寒,复读无望。似乎大学之门已将我关在了外面。

我像霜打了的茄子,独坐硷畔,默不作声。祖父圪蹴在窑腿子下,晒着日头,哼着小曲。他告诉旁人,回家种地也挺好。他把小镢擦得瓦亮,阳光在镢面闪闪耀眼。整个村庄,只有我们两个是心事最重却无事可干的闲人。

一天,他走到硷畔对我说:“还是土地靠得住。小镢老镢都给你留着了。”我瞪了祖父一眼,没好气地对他说:“你懂个甚!”祖父未说完的话咽进了肚子,低头转身,默默地走开了。

几日后,我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上学去了。放寒假,我为祖父买了新疆特产。回了家却寻不见祖父。我问父亲:“我爷呢?”父亲说:“后沟的地里了!”“啥时候回来?”“不回来了,埋在地里了。”祖父走了,家里人怎能瞒着我。在火车上,我想了千百种道歉的话,他怎不听就走了。

祖父走了十多年了,小镢还在,像一张褶皱的旧照片,像一截丢在山里,好久没人走的山路。我常拿着小镢到祖父的坟头,填埋风雨留在土坟堆的坑钵。我告诉祖父,我没能种地,但在书本的那块地里,我拿着笔像接过他的小镢一样,踏实勤劳。每次意欲离去,我那句伤祖父的话,像一把小镢,掏在我的心上。“爷呀,你会记恨我嘛?”天无语,地无语,风卷碎土敲着小镢叭叭叭的响…… [1]

作者简介

袁亚飞,男,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毕业于石河子大学。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