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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出自清代李鴻章的《入都[1]

其一 丈夫只手把吳鈎,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定將捷足隨途驥,那有閒情逐水鷗。 笑指瀘溝橋畔月,幾人從此到瀛洲?

其二 頻年伏櫪困紅塵,悔煞駒光二十春;馬足出群休戀棧,燕辭故壘更圖新。 遍交海內知名士,去訪京師有道人;即此可求文字益,胡為抑鬱老吾身!

其三 黃河泰岱勢連天,俯看中流一點煙;此地盡能開眼界,遠行不為好山川。 陸機入洛才名振,蘇軾來游壯志堅;多謝咿唔窮達士,殘年兀坐守遺編。

其四 回頭往事竟成塵,我是東西南北身;白下沉酣三度夢,青衫淪落十年人。 窮通有命無須卜,富貴何時乃濟貧;角逐名場今已久,依然一幅舊儒巾。

其五 侷促真如虱處褌,思乘春浪到龍門;許多同輩矜科第,已過年華付水源。 兩字功名添熱血,半生知已有殊恩;壯懷棖觸聞雞夜,記取秋風拭淚痕。

其六 桑乾河上白雲橫,惟冀雙親旅舍平;回首昔曾勤課讀,負心今尚未成名。 六年宦海持清節,千里家書促遠行;直到明春花放日,人間烏鳥慰私情。

其七 一枕邯鄲夢醒遲,蓬瀛雖遠系人思;出山志在登鰲頂,何日身才入鳳池? 詩酒未除名士習,公卿須稱少年時;碧雞金馬尋常事,總要生來福命宜。

其八 一肩行李又吟囊,檢點詩書喜欲狂;帆影波痕淮浦月,馬蹄草色薊門霜。 故人共贈王祥劍,荊女同持陸賈裝;自愧長安居不易,翻教食指累高堂。

其九 驪歌緩緩度離筵,正與親朋話別天;此去但教磨鐵硯,再來唯望插金蓮。 即今館閣需才日,是我文章報國年;覽鏡蒼蒼猶未改,不應身世久迍邅。

其十 一入都門便到家,征人北上日西斜;槐廳謬赴明經選,桂苑猶虛及第花。 世路恩仇收短劍,人情冷暖驗籠紗;倘無駟馬高車日,誓不重回故里車。

目錄

創作背景

清朝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李鴻章21歲,其年入選優貢,奉父親李文安之命,自老家安徽入京,以應翌年順天鄉試。李鴻章入京時作《入都》詩十首。

鑑賞

第一首

鈎,兵器之形似劍而曲者。春秋時吳人善鑄鈎,故冠「吳」以稱。古人詠疆場勳業,每言此物。李公為一介書生,而有疆場建功之想者,蓋鴉片戰爭之割地賠款,為國之辱,胸有鬱結也。李公仕宦之後,建水師,興洋務,謀招商,其終身所事,多為「把吳鈎」,與外人斡旋而已。又,「吳鈎」,兵器之銳者,自亦可喻己非常之才華。「百尺樓」用三國陳登事。許汜嘗拜見陳登,陳登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讓許汜「臥下床」。劉備謂許汜:「今天下大亂,帝王失所,……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陳登字)所諱也」,並謂陳登當「臥百尺樓上,臥君于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間邪?」李公引此事,言己入都求仕,不為一己。「意氣高於百尺樓」者,謂其經國之大志,自有勝於陳登。「一萬年來誰著史」句以問為答,謂己可「著史」,且所著之史非百年、千年,而乃萬年耳!「三千里外欲封侯」謂己之建功,志在降服三千里外之洋人也。 「隨途驥」指跟從鄉試之一班俊乂,「定須捷足」則言必得先登也。閒情逐鷗,用《列子·黃帝》海上之人與鷗鳥相遊樂事。謂己自當奮力,無心悠閒,不得學海上之人矣。「蘆溝橋」在京都西南,為京都要道也。所謂「蘆溝橋畔路」,則指李公入都之途耳。「瀛洲」,傳說中仙山。《新唐書·褚亮傳》載,唐太宗為網羅人才,設置文學館,命房玄齡等十八名文官為該館學士。每暇日,帝入館訪以政事,研討典籍;又命為學士畫像、作贊,題名號於爵里,時人盛慕之,謂入文學館為「登瀛洲」。句言「有人」,實乃言己,謂己此番入都定當獲士人盛慕之殊榮也。[2]

此詩於自信之餘,特充溢豪氣,大有天下公爵捨我其誰,晚清歷史唯我是著之意。十詩中,此詩最為世人稱道。前兩聯說盡詩人一生。運轉晚清機樞,捭闔歐美交際,盡李公「只手」而已。尾聯為詩眼,盡得詩家韻味,意蘊尤長。「笑指」二字,含而不露;「幾人」云云,自信而無張揚。

第二首

櫪,馬槽也。《漢書·李尋傳》:「馬不伏歷。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句謂多年於家,受教受養也。「紅塵」,道家對人世之稱。「向紅塵」雲者,謂今當走向社會矣。「駒光」,指人世短暫之時光,出《莊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句言二十年來,時有荒怠,於此頗有所悔。「馬是出群休戀棧,燕辭故壘更圖新」,謂為「出群」,為「圖新」,己自不可依戀故里而當入世闖蕩也。

下兩聯接言己入都之後,當結交豪俊,拜望有道之人,藉此以增益功底。「胡為」雲者,句意似問,

實特強之否定也,謂己絕不抑鬱捆束,虛度此生耳。

此詩敘入都之目的為出群,為圖新;入都之首要當交結求益。

第三首

入都之途自須越黃河,登泰山,其勢與天相連,可俯瞰中土,開擴眼界。言己離鄉遠行亦半為此也。晉陸機與弟陸雲於太康末由吳郡入洛,造司空張華,華一見而奇之,遂為延譽,薦之諸公,名溢京華,聲流四表。宋蘇轍與兄蘇軾嘉佑元年由川赴京,翌年皆中進士,嘉佑六年同中制舉科。轍中進士後尚有《上樞密韓太尉書》,欲干謁太尉以養浩然。「入洛」、「來游」,俱為入都,詩引此,謂己之入都亦當如之也。「多謝」,殷切問候之謂也。「吚唔」,讀書之聲也。句意之表似為對皓首窮經、於世無聞者寄予同情,而實則謂己自此將永別此途矣。

此詩由入都之途可飽覽山河秀色,廣開眼界說起,而接以陸機、蘇轍自勵,自信入都將鯤化而鵬運也。

第四首

「往事成塵」謂昔事如煙;「東西南北身」言己當以天下為家。《禮記·檀弓上》載孔子之言曰:「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李公謂己亦應如之,為蒼生、為國家而生,為民族、為社會而死,己非一己,乃蒼生、國家、民族、社會之人也。白下,南京別稱。青衫,學子所服。有感於往昔之多度迷頓,長時不達,年十八方秀才中式,此李公之可慨可嘆者也。

「窮通有命」,此乃儒教。李公深信,故無須占卜;至於富貴何時而能周濟貧賤,此皆天數耳。長時角逐於士子功名,而「依然一幅舊儒巾」雲者,謂己至今仍依然故我也。

此詩追悔往事,雖多不達之慨,然自信乃命數使然。

第五首

「虱處褌」用阮籍《大人先生傳》語:「夫虱之處於褌中,逃乎深縫,匿乎壞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繩墨也」,「然炎邱火流,焦邑滅都,群虱死於褌中而不能出。汝君子之處區內,亦何異夫虱之處褌中乎!」此句承上詩,謂往昔己之於世,如虱之處褌,窮達皆命也。「龍門」,《藝文類聚》引辛氏《三秦記》言魚躍龍門,「上者為龍」,後因以科舉會試中式為登龍門。句謂己欲乘翌年順天鄉試,一躍而除士子之服也。「許多同輩矜科第,已過華年逐水源」雲者,謂諸多同輩以科舉而炫耀,而己已過青春年華,始追逐水源以求一躍也。

求此一躍,緣於「功名」,此兩字頻添李公之熱血滿腔。「半生知遇有殊恩」則似言昔時嘗有知遇之恩。「半生」若作後半世解,則此句亦自信之語,謂己之後半世將為皇上所知遇也。李公此時落於人後,何至頻有此自信之語,抑冥冥有告與?「棖觸」,感觸也。「聞雞」用祖逖事。《晉書·祖逖傳》載,祖逖與劉琨善,共被同寢。「中夜聞荒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句謂心有壯志,每每有所感觸,思圖奮發。「記取秋風拭淚痕」者,言己昔有秋試失利之痛也。

此詩言追逐功名之甘苦,申言入都之目的乃欲過鄉試,達龍門耳。

第六首

桑乾河,京都郊外之水名。「白雲」,用狄仁傑事。《舊唐書·狄仁傑傳》載:狄登太行,「南望見白雲孤飛,謂左右曰:『吾親所居,在此雲下。』瞻望佇立久之,雲移乃行。」時李公父於京都任職,為刑部郎中,記名御史。句謂父母居於京郊,己所能為者唯遙祝平安耳。李公父於科舉入仕前以課館為業,李公六歲即入家館棣華書屋接受其父教誨,故詩有「回首昔曾勤課讀」語。「負心今尚未成名」,則謂己之有負父教,至今未能成名也。

李公父於道光十八年,即公曆1838年中進士,躋身仕途,於宦海之中,固持清節,至此時已達六年。「六年宦海」云云,所言即此。「千里家書促遠行」謂己之赴京乃父之函命也。「春明花放」指科舉中式;「烏鳥私情」,用李密《陳情表》語。句謂待到順天鄉試中式,庶幾始可慰藉父母,報答父母哺育深恩於一二耳。

此詩頌揚父母教養恩德,自信將不負所望。

第七首

「邯鄲夢」,典出唐人沈既濟小說《枕中記》。盧生於邯鄲途中遇道士呂翁,枕呂翁所賜之枕而入枕中,得榮華富貴,醒而後知夢。詩所謂「醒遲」,常解則為未醒,言仍碌碌於建功樹名;然人世本如夢,李公乃積極入世者,故李公所言之「醒遲」當別作它解,謂享用榮華富貴久永也。「蓬瀛」,蓬萊、瀛洲,傳說中之仙山,借喻殊榮殊遇也。「系人思」,謂牽掛己之慕思。「登鼇頂」,既可解為獨占鼇頭,中狀元,亦可解為立鼇頭,入翰林。蓋科舉時狀元及第,則立於鐫刻有巨鼇的殿階石上迎殿試榜;而翰林院學士立於鐫刻有巨鼇的殿階石上朝見皇帝亦典制。「鳳池」即鳳凰池,既用為中書省美稱,亦用喻宰相之職。句謂己既已入世,則應立志功名,中狀元,入翰林。至如入中書,為宰輔以「何時」發問者,亦自信此自有日也。

頸聯謂己喜詩嗜酒之名士習俗未改,用喻祥瑞。《漢書·王褒傳》載上聞「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句謂生有此福,祥瑞自臨,我李公宜如此也。

此詩言志,自信冥冥有助,仕途騰達,扶搖青雲也。

第八首

「吟囊」,詩囊也,用唐李賀事。李商隱《李長吉小傳》言賀外出,「恆從小奚奴,騎距驢,背一古破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入都備辦,有一擔行李並盛詩稿之錦囊,檢點所需攜帶書籍,想及將赴京,不盡欣喜欲狂。旅途日夜兼程,月夜乘舟於淮河,霜晨騎馬於北京德勝門外之薊丘。為我之行也,故人持贈,妻室治裝。所愧者,京都物價高昂,生計所需尚賴父母。「長安居不易」用唐白居易事。辛文房《白居易傳》曰,白居易觀光上國,謁顧況,顧曰:「長安百物皆貴,居大不易。」「食指」,謂居家生計也。

此詩所特需述者為頸聯用典之瑕疵。「純仁麥」為宋范純仁事。范受父范仲淹之命,自蘇州以舟運麥入丹陽,遇故人石曼卿縫親之喪,扶柩返鄉,途無資財,遂全船送之。一本「純仁麥」作「王祥劍」,「王祥劍」為晉呂虔事。《晉書&S226;王祥傳》等載,刺史呂虔有佩刀,工相之,以為必登三公,可服此刀。呂謂「苟非其人,刀或為害」,乃贈時為別駕之王祥。王佩之,後果為三公。李公於此二典或艱於選擇,故有異文。此二事所言之麥、劍,借指故人之所贈雖不無其可,然純仁麥系贈喪親者,李公進京趕考,晉見父母,胡可授受此不吉之物?王祥劍而言「共贈」,亦甚不類。

「荊婦」,己妻之謙稱也。「陸賈裝」用漢陸賈事。《[[史記&S226;陸賈傳]]》言,陸賈病免家居,賣出使越所得橐中裝千金以分其子,以為子孫生計。句之義欲借用以指父母賜予己一房之財物,顯亦有大不妥處:李公之父時未病免。且陸賈之家居,乃為避諸呂,此有涉朝政,豈可不為大忌乎?

此詩言打點行裝,親朋相送,自愧入都生計仍需父母扶持也。

第九首

「驪歌」,告別之歌。《詩經》有逸詩《驪駒》篇,為告別所賦,因以為典。「緩緩」者,依依之況也。與親朋話別筵席,難以舍分。「磨鐵硯」,用五代桑維翰事。據《新五代史》本傳雲,主司惡「桑」、「喪」同音,勸桑不予進士。桑乃以所鑄鐵硯示人,謂「硯弊則改而它仕。」卒以進士及第。「撤金蓮」用唐令狐綯、宋蘇軾事。據二人本傳載,綯、軾均嘗夜對禁中,唐帝嘗以金蓮華炬送綯還;宋帝嘗「徹御前金蓮燭送歸院。」謂己之入都,立桑維翰之志,誓取進士;效令狐綯、蘇軾之功,再回故里時能得帝王以金蓮華炬、金蓮燭相送也。館閣,翰林院之稱。而今此處正乏人物,正是我文章報國大可為之時。「攬」,撮持也;「蒼蒼」,深黑也;「迍邅」,困頓也。句謂時尚年輕,終不當久不得志耳。

此詩言別,述願,立誓,自信將以文章報國。

第十首

父母居京,入都則可拜見,故云「到家」也。「征人北上日西斜」,謂己由皖入都,時值下午也。「槐廳」,沈括《夢溪筆談.故事一》云:「學士院第三廳……當前有一巨槐,素號槐廳。舊傳居此閤者,多至入相。」「明經」,貢生。「謬附」,自謙之言。「桂苑」,科舉考場。句謂己以優貢入試,中式之席,折桂之位,正虛以己待也。

「短劍」,匕首之類。人間恩怨,一笑可泯,何以用短劍為哉?故「收」;「籠紗」用王播故事。據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七載,唐王播少孤貧,嘗客揚州寺院,隨僧食餐。僧人厭之,常於飯後擊鐘。王播聞鍾而往,則飯畢矣。後二紀,王播以重位出鎮揚州,見舊時於寺院壁所題之作,盡為碧紗所籠。句謂世態炎涼自可由王播事知之。「駟馬高車」,富貴者所有。漢司馬相如初赴長安,嘗題橋柱曰:「不乘駟馬高車,不復過此橋。」尾聯言己此次入都,誓求仕途顯赫,否則絕不返鄉回皖耳。

此詩重在言誓,由「人情冷暖」更生髮感悟。[3]

李鴻章

李鴻章(1823年2月15日—1901年11月7日),晚清名臣,洋務運動的主要領導人之一,安徽合肥人,世人多尊稱李中堂,亦稱李合肥,本名章銅,字漸甫或子黻,號少荃(泉),晚年自號儀叟,別號省心,諡文忠。日本首相伊藤博文視其為「大清帝國中唯一有能耐可和世界列強一爭長短之人」,慈禧太后視其為「再造玄黃之人」,著有《李文忠公全集》。與曾國藩、張之洞、左宗棠並稱為「中興四大名臣」,與俾斯麥、格蘭特並稱為「十九世紀世界三大偉人」。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