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仆對曰》
原文
『唯唯[1]。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郁[2]，隆崇嵂崒[3];岑岩參差，日月蔽虧[4];交錯糾紛，上干青雲;罷池陂陁，下屬江河[5]。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6]，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7]。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瑉琨珸，瑊玏玄厲，瑌石武夫[8]。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射干，穹窮昌蒲，江離麋蕪，諸蔗猼且[9]。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案衍壇曼[10]，緣以大江，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䔮苞荔，薛莎青薠[11]。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菰蘆，菴䕡軒芋[12]，眾物居之，不可勝圖。 其西則有湧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芙蓉蓤華[13]，內隱巨石白沙。 其中則有神龜蛟鼉，玳瑁鱉黿[14]。 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楠豫章，桂椒木蘭，櫱離朱楊，楂梸梬栗[15]，橘柚芬芳。其上則有赤猿蠷蝚，鵷雛孔鸞，騰遠射干[16]。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17]，兕象野犀，窮奇獌狿[18]。
段意
鋪敘雲夢澤中的山水土石及東西南北的風物之美富。
注釋
[1]唯唯:恭敬應諾。
[2]岪(fu)郁:山曲折貌。
[3]隆崇:峻高。嵂崒(luzu):山勢高危。
[4]岑(cen):銳尖的山。日月蔽虧:日月或被全部遮蔽,或被遮去一部分,形容山之高峻。
[5]干:觸犯、觸及。罷(pi)池:山坡傾斜。陂陁(po tuo):傾斜貌。屬:連接。
[6]丹:硃砂。青:青雘(huo),青赤石脂。赭:赤土。堊(e):白土。雌黃:礦物名,可作顏料。白坿(fu):白石英。
[7]爛:燦爛鮮明。照爛龍鱗:如燦爛的龍鱗,
[8]玫瑰:南方所產火齊珠。琳:玉石。瑉(min):次於玉的石。琨珸:同「昆吾」,美石、鐵礦石。瑊玏(jian le):次於玉的石。玄厲:黑石,可磨刀。瑌(ruan)石:白赤美石,次於玉。武夫:赤地白采,次於玉之石。
[9]衡:杜衡,香草。芷:白芷。若:杜若。射干:草名,一名烏扇,根可入藥。穹窮:亦作「芎勞」,香草。江離、麋蕪:兩種水生香草。諸蔗:甘蔗。猼且(po ju):芭蕉。
[10]陁(yi)靡:斜長貌。案衍:低下貌。壇曼:平廣貌。
[11]葴䔮(zhensi):兩種草名。葴即馬藍。薪生水中,花可食。苞荔:兩種草名。苞與茅相似,可用以編席。荔似蒲而小。薛:蒿之一種。莎(suo):蒿之一種。青薠(fan):似莎而大。
[12]藏莨(zanglang):狗尾巴草。蒹(jian):荻。葭(jia):蘆。東薔:似蓬草,實如葵子可食。雕胡:俗名茭白。菰(gu)蘆:茭白嫩莖和蘆筍。菴䕡(anlu):狀如蒿艾,其實可製藥。軒芋:水生草,即蕕草。
[13]蓤華:即菱花。
[14]鼉(tuo):今之揚子鱷。 玳瑁(dai mao):龜類動物。 黿(yuan):似而大。
[15]楩(pian):一種大木。豫章:木名。木蘭:即今紫玉蘭樹。蘗(bo):黃檗樹。離:山梨。朱楊:赤莖柳。楂(zha):果名,味甘。梸:即「梨」。梬(ying)栗:形似柿而小。
[16]蠷(qu)蝚(nao):似獼猴而黃。亦作玃猱。鵷(yuan)雛:似鳳之鳥。孔鸞:孔雀、鸞鳥。騰遠:猿類。射(ye)干:似狐而小,能爬樹。
[17]蟃蜒(manyan):即「獌狿」,形似狸之大獸。貙(qu):似狸而大。犴(han):似狐而小,胡地野犬。
[18]窮奇:傳說中的惡獸,狀似牛,食人。[1]
司馬遷
司馬遷（前145年或前135年～不可考），字子長，生於龍門（西漢夏陽、即今陝西省韓城市，另說今山西省河津市），西漢史學家、散文家。他以其「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史識創作了中國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史記》（原名《太史公書》）。被公認為是中國史書的典範，該書記載了從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期，到漢武帝元狩元年，長達3000多年的歷史，是「二十五史」之首，被魯迅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