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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看青(凌代瓊)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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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看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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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看青》中國當代作家凌代瓊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知青看青

走在新農村的田間,看着現代農民稻草的新創意各色各樣的新作品,我身體裡潛藏的綠色浪漫,也由遠及近地飄出莊稼綠浪里的聲音。記憶漸漸推開青春之門。苦難被詞語的敘述歡愉敞開,明亮的武昌湖,啟開晨霧,一個舊時代的空間逆向展來。

守望在田埂上,夢裡夢外伸展着手臂。人性草形,風吹雨打木訥着表情。稻草人,農民嚇唬鳥的田園形象,就是我當年看青的生態寫照。武昌湖邊的小路上,遠遠走來一個頭戴草帽,手拿一根長竹竿,身背軍用水壺與黃色書包的青年。他悠然揮舞着長竹竿,有氣無力地嚇唬着鳥群。

看青,守望與遊走的日子,就這樣在我的生活線上展開。高燒出院的我,身體虛弱,分到生產隊的我,被隊長派到武昌湖邊,一塊遠離村莊的湖灘地去「看青」。看青,這種農活很簡單,看守住地里的莊稼,不讓牛羊以及飛鳥口吃了,就是完成任務。隊長交給看青的工具,一根長竹竿,我就這樣,我手揮舞着如套馬杆般的長竹竿,照着生產隊長的吩咐,在遠離村子的大田裡像個哨兵,來回巡邏。

雙腳在新空間上延伸,可這種簡單的農事,抵消不了我精神和思想的疑問。腳步覆蓋着腳步,感嘆覆蓋着感嘆。我看看自己,自己對自己說,就這形象要是走回城市,還不被同學笑死。也根本就不要說還要邁進大學校園了。

我一邊走,一邊用長竹竿打着草叢。掌控在手中的長竹竿,出類拔萃地體現着我的引述,也將我的語義在新邊界上亂舞。人事倥愡,與孤獨結伴,人比莊稼的青苗還瘦的我,一邊走還一邊想,看來,今生我就要像高爾基一樣,被迫在這裡上自己的「大學」了。我不知道這是社會的進步,還是我個人的墮落。生活仿佛也就在一夜之間,就將我變成了城市的「多餘人」,農村不被待見的人。想着想着,一種無助的感覺爬上心頭。人突然感到無比的酸楚。

像我這樣在清貧與窘困中行走的人,想上學,不讓。想回家,回不去。一個17歲喜歡熱鬧向上的青年,還要忍受這種孤獨,並還不能與人說,有話還要憋在心裡,說出去就大禍臨頭,想着想着,鼻子發酸,人就在時間吞噬的三維里失聲痛哭。我的哭聲,都不能顫動莊稼的一片葉子,也撩不起半點風情,人只好移情想象,用一種表面的冷漠來裝飾自己。

我拿着長長的竹竿,在莊稼地里傻傻地揮舞着。一天下來,一個雞鴨都沒見。可我就被曬成了紅「蝦子」,腿走得像硬棍子。晚上生產隊長來看我,我說看青一天走下來,幾十里路,我身體受不了,明天換人吧。生產隊長說,你也真實在。隊裡是照顧你,那裡離村子遠,看看過路人和放牛羊的,青苗不被吃就行了。隊裡叫你看青,是叫你利用看青時間,養一養身體。我是把過去隊裡看青的「五保戶」老頭換下來的,你手上的長竹竿就是他的。哎,田地里的「稻草人」你看過吧,那是嚇唬嚇唬鳥的。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吧!我很驚訝地嗯着,並點着頭。 第二天,我比太陽起的還早。雨後潮濕清涼的空氣,洗着我渾濁的眼睛。明白了隊長的話,也明白了「看青」的真正含義。我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歡快起來,農民不可言說的智慧與愛意,讓模糊以外形識別農民的我,從這天的早晨醒來。起風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莊稼,此時都將身體仰向東方,以一種我不知道的語言與外在,托舉着自己的愛,迎接生長的太陽

就在那一剎那,我震驚了。突然,我感到我的心也在那綠海上跳動----眼前展現的是生命的交響詩,是綠色植物用生命創造的生長音樂。音樂流動着我,再細看眼前的每一株青苗,吐新芽了,長新葉了,抽條了,一派生長的氣象瀰漫着眼球。清淡的氣息浩蕩開來,我被泥土的清香味覺着。我從土地生長的綠色中,感到了暖意,從綠色鮮活的語感中,讀到了土地種子大愛的力量。種子不戀熟,也不怕生,不管你把它播到哪裡,只要頭上有陽光,腳下有泥土,就能紮根生存,開花結果。這就是自然,就是我們不屑一顧的綠色。

我也是一粒種子,我們知青下放農村,只是將溫室里生長的生命種子,移植到廣闊天地來經風雨。不是有一句話叫,不經風雨,難成大樹嗎?要成長,人就離不開自然的空氣、陽光和水。人的一生也是要經歷風吹雨打的。在驚醒與悠然中,我開始了另一層生命的體驗。

每一個早晨都是一次生命的邀請。清醒後就是生活了。當時,我還沒有讀過美國作家梭羅的《瓦爾登湖》,只是知道要把自己的心安靜下來,然後再一天一天打開自己的生活。雖然,「自然頗有些難懂的地方」,但我今天行走在看青澄淨的文字路上,也仿佛還能聞到武昌湖邊那片莊稼地里清醒的空氣。我病態的身體,也就是在那裡一點一點調養好的。

悠長的時間與悠遠的思想雕塑着我之後,我再抬眼,遠方湖面滑過來的鷺鷥在向我笑鳴,蝴蝶煽着花翅在我身邊繞飛,雲在藍色的畫板上寫意,鷓鴣在大樹上撲閃翅膀------這是過去隱士都夢想的圖畫。我開始收集自然的情感與話語,純淨狀態和善良心境的保留,使我人融入到自然蓬勃生長的力量中,也享受着超自然的一種玄妙和雄渾。這一片一眼望不到頭的綠油油的莊稼,不就是大地專門為農民出版的綠色的「天書」嗎?我已不知道是誰說的話,人的生命就是不斷適應與再適應中。土地里哪一株卑微的青苗,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細賞每棵青苗,每一棵都自然生長着知足的寧靜,也都透露着久遠而堅定的生命信息。青苗綠色的風聲,流入我的血液,我應該隨喜才對。土氣、物語的互動,使我板結的思想漸漸活泛起來。我的臉色在看青中,也漸漸泛起了自然的紅暈。

又是一個乾淨的早晨,我從黃書包里拿出心愛的短笛,用嘴唇與手指為青苗們傳遞我的愛意。以我的音符助青苗快快生長。快樂、跳躍、響亮的笛聲在綠海中飛揚、婉轉,音符像看不見的絨鳥,在一株株玉米稈間嬉鬧。翠竹清音撫摸着喜色的青苗,笛孔飛出的翠鳥般的和鳴,穿透苦悶,一下子使望不到邊的青春之地快樂起來。笛聲的瞭望與亮麗,驟然之間拓展出一個新空間。我每天都為青苗們吹奏笛子獨奏曲《揚鞭催馬運糧忙》和《喜洋洋》。我想把穀物成熟的喜悅,先傳導給青苗們,讓它們在快樂的音樂風中,長成全生產隊員們喜歡的沉甸甸的模樣。音樂滋養了莊稼,也滋養了我自己。

看青的時間在變換,我看着青苗一點一點的拔節長高,我的身體也在一天天地好起來。大片大片的玉米稈轉眼已長出一人多高了。現在的這片玉米地,要埋伏一個團的兵力是沒有問題了。我站在嫩綠的玉米地中間,不知道為什麼興奮、激動。17歲正是人生的春天,是充滿詩情畫意的階段。我心血來潮,看着充滿青春光澤,挺立正在發育的玉米稈的胸脯,情不自禁、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南方的甘蔗林哪,南方的甘蔗林!你為什麼這樣香甜,又為什麼那樣嚴峻?北方的青紗帳啊,北方的青紗帳!你為什麼那樣遙遠,又為什麼這樣親近?」-----郭小川的這首《甘蔗林——青紗帳》的詩,像一首暖暖的歌,在我嘴角流動。看着滿眼的綠海,我仿佛當上了綠色軍團將軍的驚喜。因為,將來這成熟的糧食里,就留存有我青春的身影。隨着時間的推移,我也會像眼前的莊稼一樣,漸漸成熟起來,為農民所愛的。

遊走與守望是相對的。看青的大部分時間,我就坐在山坡上的大樹下,目光轉動像不知疲倦的蒼鷹。天,突然下大雨,我就跑到地邊的農灌站去避雨,一來二往,還與農灌站職工交上了朋友。更多的時間,就跑到湖邊的大堤上一邊看湖光,一邊看青。看到湖隱隱的遠處對岸,我就想起如菜籽一樣撒落在湖周邊的同學們。武昌湖濕地也太美了,大堤邊淺水區裡有人在打豬草,水邊就生長着一片一叢蘆葦,湖水浩大清澈,藍天上水鳥旋飛,星星點點的漁船在湖水中蕩漾。天然攜帶的溫暖,微妙地閃着光。我將思想就浸泡在水裡,享受水可方可圓的造型。我為什麼不能如水,隨遇而安?都一份給予,對個人與他人都是有利的。水流而不亂,我也應該像水一樣,辦事有條不紊。湖水折射出的詩意文字,飛升着我的遐想。 我在看湖水發呆中,一打魚人走到我身邊問,要野鴨子嗎?我在湖裡就看到你了,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知青。農民是不會要的。多少錢一隻。一塊錢兩隻。我買兩隻回去,改善一下同學們的伙食。後來,我們過年回城看父母醃的野鴨子,都是從這人手上買的。就是後來過武昌湖的船,也是這人提供的。

回頭看湖下方格子的青苗,我就將看青的那片生長的綠海劃分了經緯線和邊界線,實行我自己的網格化管理。只要有人或動物入侵,我就會像今天的劉翔跨欄一樣,跨過溝壑、堤、坡,驅趕「人侵」者。平安無事的時候,我就坐在樹下讀書。我讀文字這本小書,也用心讀自然這本大書。 看青的平靜有一天突然被打破,堤岸上人聲鼎沸。也不知道是何時架起的高音喇叭突然響起,全體社員注意了,現在湖浪太大,眼看大堤就要被浪打垮,希望聽到廣播的社員,卸下自家的大門,拿到抗洪的大堤上來擋浪,保住我們大堤下的莊稼和我們的家不被水淹。也就一會功夫,就見我們隊的社員,架着牛車,將大門板送來。我清晰地看到這些門上的對聯都在。

我跟上送門板的隊伍上了抗洪大堤。大堤上浪有幾人高,我只是走着被打過的浪,打得全身濕透,還嗆了口水。這時只見各大隊的紅旗與民兵的旗幟在大堤上飄揚。全公社的民兵都在大堤上抗洪搶險。門板一到,就被打進大堤的浪打的一面。 突然,人跑動起來,我也隨人流而去,民兵隊長看到我說,下放學生退後,一把將我抓住,往後一拉,民兵跟我上。只見眼前大堤破了一個大豁口子。浪,劈頭蓋臉的打過來,人在大堤上走,水浪也打得人踉踉蹌蹌。排浪中只見民兵營長,將雨衣解開,往大堤上一扔。說時遲,霎時快,第一個跳到豁口裡。跟着幾十個人跳下,用身體擋住了洶湧的洪水。只聽人叫,門板,門板在人的身後打下去,再上土。我很震驚地看着這些農民。大堤保住了,人從水裡上來都軟了。婦女主任領着一群婦女,挨個給這些民兵送熱水喝。(有人會問,為什麼不送薑湯呢?就簡單地告訴,那時沒有嘛。) 農民抗洪的精神教育了我,不說為了誰,但我看青,也起碼要對得起良心。隊長說的話,要正面理解。不能讀死書的教條。回到我的看青崗位,看到有莊稼被吃,我就有失職的自責感。 為應對鞭長莫及漫步的坡下牛、豬、驢等動物,我專門做了一架彈弓,來解決這個書外問題。一試還真管用。不過,第一次「彈弓」上崗,就打死了農民家的一隻呆鵝。生產隊隊長發話,再有誰家牲口吃青,知青打死不賠。知青可不認識你七大姑八大姨,嚴重的罰工分。隊長問我,聽副隊長堂客(老婆)說,你一個人在地里大聲說話,是不是腦子燒壞了。說的是什麼,甘蔗林?有嗎?有,我笑着回,那是我在朗誦一首詩,名字就叫《甘蔗林——青紗帳》。隊長又語重心長地說,你可要好好的,要是再有什麼,我就說不清了。隊長放心,現在我身體,比以前好很多了。有了尚方寶劍,我就更來勁了。(本來就什麼都不怕)可不管我怎麼來勁,下工回村,還是有人指着我的背說三道四。我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站在大樹下放目,隱隱感到有一個角落不在視線之中,難道就是這裡出了問題?我學着游擊隊員與入侵者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我頭戴自編的柳條帽,埋伏在草叢中。上工哨子吹響約20分鐘後,在村口方向出現一個女人,進了,看清了就嚇我一跳。此人是副隊長年輕漂亮的老婆,她的身後跟着一頭大肥。副隊長老婆走路兩個大奶子上下晃動,手上牽的豬在她身後一走一哼。前面是一走一晃,後面是一走一哼,我差點笑出聲來。只見她領着豬直接走進我看青的「盲區」。這女人看着豬吃,還在自笑。看我發現了,將褲子一脫,露出大屁股。我立馬轉身迴避,可再轉身,準備抓,人沒有了。轉而一想,你玩陰的,我也還你陰的。當場我就不抓你,你再能說,也編排不出什麼來,要真抓就說不清了。回生產隊我說了看到的一切。生產隊長非常生氣,召開了全體社員大會。當場批評了副隊長和他老婆,並罰了一天的工工分。(罰工分在當時的農村,可是天大的事了) 我看青的威信在時間中建立起來。本村、鄰村的農民、孩子都知道知青看管的地方不能碰。到此時,農民不再說我看青是行走的「稻草人」了。過路的行人經過我看管的莊稼地,都自豪地說,是知青看的。我看管青苗,是完成一段歷史的責任。其實,在那段時光里我有私心,那就是驅趕一切入侵之後,抓緊一切時間多讀一點書。我也利用看青時間,過濾入侵的雜亂的思想,我用我的方法,將「看青」弄成我的「第二學堂」。 我這個看青的知青,在遠離家鄉,遠離村莊的歷史時間夾縫中,自得其樂地享受着另類陽光與空氣。在具有悲劇美感的場景里,自導自演着一個知青,不,是飛閃着一隻歷史「螢火蟲」的微光。文章寫到這裡,我的耳畔響起了風聲。那是海德格爾在說的「貧窮而能靜靜地聽着風聲,也是快樂的」。 稻草人,這個農民的創意,抖落出的聲音與味道,促使我,從青春記憶的岩層,敲下對應又關聯的文字,將我推進到事物循環的這個起點來。 [1]

作者簡介

安徽銅陵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