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故里夢牽腸 申何秀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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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故里夢牽腸》是中國當代作家申何秀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走故里夢牽腸
最美的春節總是停留在往昔的回憶里。
一個大雪紛飛的上午,攜妻女一行驅車一路歡歌再入書鄉_____潞城最古老的人類發祥地合室村,這裡是洒家曾經築夢的地方。腳下車輪滾滾,一路柔情激盪、情思飛揚。昨夜一場小雪悄然為視野披上銀裝,素冷的空氣清新和暢,潔白的故道不改初衷徐徐牽向遠方,道旁那棵棵莊嚴肅穆的白楊無不用他們偉岸身軀展示故土那雄渾的力量,渾身上下透溢着童年的體香。
車行駛在路上,路的盡頭就是我大姐家那暖暖的窯洞與低矮的瓦房。這條不長的小路我已走了三十四年,走慢了雙腿,走昏了雙眼,走濃了親情,走熱了心田。
車終於到了,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幢危險的門樓,土牆灰瓦,風燭殘年。站在大門口迎接我們的依然是我那滿面春風已逾古稀的大姐,矗在雪地中的她銀絲飄然容光煥發,活脫脫一朵天山雪蓮。
每次到大姐家,她總是那麼認真般地熱情,把最好的東西全拿出來,逼着你不吃都不行。外甥女與外孫女共同掌勺,悉心烹製者一道道美食,我們自然是照單全收了。從進門開始我們的嘴就停不下來了,一邊吃一邊聊一邊笑。大姐有些耳背,再加上人多言雜,對話時常出岔,笑聲也總在每個岔口一次次盪起,目睹大姐那開懷的朗笑,我的心總在溫暖中狂跳。
三十四年前,就在這孔土窯洞裡開始了我異地求學的生涯。那時的條件確實很苦,姐夫是工人,上班在外地,一家五口人維持生計的重擔就就落在了大姐的肩上。他們本身生存條件就很嚴峻,半路又添了我這個活口,日子自然就雪上加霜了。自打記事起,不管吃什麼都是記數的,那個時代,不管幹啥都是用數據說話,而且十分精確,二兩的饅頭絕對足份,三毛三分錢半斤糧票半斤餅乾,味美爽甜,絕不含任何化工原料,哪像現在的月餅撂在窗台暴屍二年都憋不出半個霉點,防腐劑的進化和超量的添加,能使以後國人的屍體不作任何處理即可保鮮千年。我想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大數據時代!一日三餐,早晚兩餐無菜可吃,主食當然是抗大頭的玉米高粱面。儘管這樣,我們活到現在既不缺維生素A、B、C、D、E,又不缺碘。自從有了那個「哈藥六廠」,全國的小朋友們就一批又一批地挨個缺弦,從白瓶吃到藍瓶,一路吃來,大有不把中華民族吃成「黑屏」誓不罷休之勢。如今的副食眼花繚亂,如今吃飯得上桌就餐,如今的人們亂病纏身,如今的藥企似雨後春筍。有的人吃的藥比飯都多,有的人得的病比海物都鮮,有的人住院時間比在家都長,有的人膀闊腰圓卻無力抵禦風寒……
我們都是靠吃玉米長大的,大姐可以把玉米面做成不同形狀不同名稱實為同質的各種美食,像什麼扁疙瘩、長疙瘩、窩窩疙瘩、窩窩頭、疙瘩湯、抿蝌蚪、發麵煎餅等等等等不一而足。由此可知,中國的美食都是被逼出來的,「舌尖上的中國」系列節目,講述的其實是一部中國人生存食譜的血淚史。
如今大姐家的餐桌也與時俱進了,雞鴨魚肉滿桌跑,偏偏她老人家享受不了,甚為惋惜,倘在讀書那會有一個雞腿那還不立馬把安徒生的童話給美翻了?當童話變成現實的時候,生活仿佛又進入到神話時代了。
想當年,我是以本村小學第一名的成績進入該中學深造的,志滿意得的我在初一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中竟然位列全班倒數第二。背負全家希望的我頃刻間茫然不知所措,從此,在本來就「餓其體膚」的窘境中又不得不再加一把「苦其心志」了。每天晚上下自習後我都要在煤油燈下悉心研讀,為此這燈火在我犯迷糊時曾燒過兩次頭髮一次被褥,我也險些被那燈火給「點化」了。那時的煤油也是緊俏商品,一般人家晚上吃飯不是藉助大道星光,就是打秋風於皓潔月亮,都不捨得在家點燈。我卻一熬就是一墨水瓶燈油,大姐甚是心疼,曾教訓過我幾次還屢教不聽,後來她索性把油瓶給來了個塵封。我就只好重修自己的課程表,利用吃飯、午休、下午活動時間補習。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學期考試躍然位列全班第一,此成績一直壟斷至初三畢業,強有力地闡釋了那一瓶瓶燈油的有效價值。其實這燈油大部分都是看小說熬完的,從《大刀記》、《呂梁英雄傳》、《隋唐演義》、《說岳全傳》到《紅旗譜》、《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不管是半部小說還是一本小人書均統統細品。儘管日子過得很清苦,但感覺生活滋味十足。遺憾的是老天並沒有「降大任於斯人矣」,看來孟子那老頭也不怎麼地道,假話連篇,標準的忽悠牌教授。
這些年來一直沒能忘懷大姐在最困難的時候供我讀書,每每看到那幾間低矮的瓦房,眼前總能浮現出她辛勞的背影和那一鍋又一鍋的美食。她越來越像我們的母親,抑或就是心中的母親吧。
吃過午飯,我滿腹幽思地再次到村東頭憑弔了新石器時代的遺址。這塊靜穆的土地在這裡守候了一萬多年,在遺址的東南方是一條山脈,曰東嶺山脈。山上有一溶洞叫黃龍洞,曾是先人的棲息地,深約十餘丈。越往深處越低矮,龍尾處只能容一身爬着進去,洞底有空山泉水常年滴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多人在此撿到磨製光滑的石斧、石錘等工具。遺址的東北方向有一河流叫北河,清冽甘泉四季流淌。整個地形選址依山傍水,山脈林深草茂,可做狩獵牧場,山下一馬平川,良田萬頃,地肥水足,可為大規模部落農耕。整體布局科學合理,農耕社會要素皆備。
走進先祖當年的生活空間,目睹那層層壘疊的白骨與破碎陶片,猜想着有多少動人的故事曾在這裡上演。那根根外露的白骨或許是那些舞者的星盤,或許是狩獵者的弓箭,或許是壟耕着的熱汗,或許是發明者的靈感,也或許是擎起眾多生命的雙肩。那精美的網格紋、條帶紋、方格紋、波紋的碎陶片,灰色、橙色、黑色相潤其間,陡然間覺得遠古的生命在這裡重現:這是他們的儲肉罐,這是他們的米麵缽,這就是他們的盛湯碗……。倏忽間,他們都走出了泥牆躍出了泥潭,他們身裹獸皮挽弓搭箭昂然走進了深山,不過我深深知道,等待他們的只有空手而返。他們背着農具,面對大片的屋舍儼然,心中陡升無限茫然:牛羊不再,更無豬欄。他們敬畏地在街道上盤起一座座塔火,並用乾柴把爐火點燃,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用白面做的碩大谷穗架烤在塔火上面,表情凝重地在默默祈禱豐收的來年。他們又走向打穀場,重新拾起昨日的祭祀_______跑旱船。只見他們船人合一,船隊逶迤,人在船中站,船隨人身轉,雖無水推舟,陸上跑更歡。更有跑馬隊,馬韁手中攥,人臀皆馬尾,揚鞭追行船。靚女美童盛裝上,百尺竿頭把相亮,兩人同軸歩和韻,高低共舞艷驚蒼。狩獵壯漢打鞦韆,老杆中立八卦連,輪盤轉動人飛舞,四對千客賽八仙。好個熱烈的慶典。
追昔撫今,我們今天雖然強有力地演繹着先人的故事,然而我們撿起的僅僅是這故事的戎裝,他的精魂仍擠壓在這壘壘白骨與層疊的陶土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