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春雨(72) 刘文华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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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春雨》是中国当代作家刘文华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第一场春雨
今春第一场雨来的时候,我在做梦。
大约夜里一点钟左右,这是我猜测的时间,也许还要来得早些或晚些。这场春雨来得不是时候或正是时候,还伴有刺耳的雷声,一定震醒了不少沉睡的人。几天前刚发生一起化工厂爆炸事故,巨响和震动,被地震台测出了地震。整个县城的生活全乱,本来的生活轨迹不得不改变,人们的神色慌慌张张,手机涮屏,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周边的消防车全部开往受灾现场,医院急救中心一级战备,伤者陆续送来,急救通道人流车流穿梭,一片寂静和忙碌。
爆炸发生在下午两点多钟,死亡人数不断上升,生命瞬间逝去,没有煎熬,说没就没了,甚至连死亡的痛苦都没来得及体验,就轰然结束了,而且与年龄大小无关。
春雨化成了哀悼的泪水。
本来,就着春雨,可以想象很多美好的事,也可以在雨伞下偷偷摸摸地说爱你的话,还可以到田间看看不放心的庄稼,甚至,可以盘算一下,雨后什么花会开,什么花会谢,放晴后赶快摘一朵带给心爱的人,或插在久已空着的花瓶里。
现在,春雨只能与哀嚎唱和,呆呆地看着雨幕,心爱的人走了,没有亲昵,没有道别,也没有对骂,甚至想说离婚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走得那样无声和坚决。那天,没有去上班的,在外出差的,甚至缺席迟到的,虽然逃过了一劫,在这场春雨里,不知究竟应该为命运的侥幸而庆贺,还是应该为生命的无常而惊悚。
第一场春雨下过,再过几天,清明、谷雨相继到来。我们可以做很多快乐的事。趁着夏季和炎热没有到来,不冷不热,阳光有时也好得出奇,晒在身上,不温不火,只是脸上有点痒,摸摸能摸出一块色斑。出去走走,真正的春天还是在室外,在田野里,在无边无垠的空气里,在带着潮湿和咸味的海潮里。大自然中的一切那么美好,可以足够我们快乐,如果破坏了,美好失去了,或者,美好还存在,生命失去了,我们还快乐得起来吗?
去哪里呢?我们这里没有多少太出名的景点,就那么几个小景点,你说一点不出名吧,也不完全是,有的地方,说出来都是和国际啊,世界啊联系在一起的。丹顶鹤,就是很国际化的野生候鸟,没有几个国家有,全球也不过两三千只,现在基本全在我们这里。要去赶快去,去迟了就要等到明年才能看到,天气一暖就要迁徙到黑龙江扎龙自然保护区了。第一场春雨下过了,她们洗洗身上的羽毛,打扮打扮,填饱肚子,养足精神,时间不长就准备出发了。
美好常常与悲剧集合在一起。
三十几年前,也有一场春雨,欲下未下。一位名叫徐秀娟的东北姑娘,为了寻找一只受伤走失的丹顶鹤,走进沼泽地,趟过复堆河,芦苇滩里一条不出名的小河,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水深,也不知道自己识不识水性,为了一只候鸟的踪迹,把自己的生命悬于一线,心甘情愿地向死亡走去。
当生命必须无可奈何地交给这个芦苇滩和河水时,鹤还没有找到,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更没有来得及计算生命的代价和那只走失的鹤的代价孰轻孰重,河水慢慢地漫过来了,漫过了颈项和头颅,窒息慢慢逼近,死亡的过程和痛苦,一点一点地体验,我们可以想象,交出生命的无可奈何和鹤还没有找到的焦虑急迫,交织在一起,胜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她那样年轻,美好的一切正徐徐展开,也许也在等待一场春雨,和心爱的人偎依在伞下,在雨幕里,看丹鹤起舞,以一望无际的芦苇滩为舞台,为他们的爱情翩翩,嘶叫划破雨帘,划破空旷的寂静,划破大自然的安详神态。
一场春雨,远离喧嚣的春雨,更加接近原生态风光的春雨,春雨里最好有人,不能太多,更不能拥挤,最好就我们俩,分不清自然与我们。我们就是自然,自然也是我们。我们的一切都融入进去,自然也融入到我们的心里。生命在这个自然里已不单纯是活着,也不单纯是能吃饭,能睡觉,而是一种感知,一种体验,一种存在与不存在都十分紧要的顿悟。春雨和生命那样类同,有时就是漫不经心的飘飘落落,有时也是酣畅凝重的庄严呈现。意外爆炸中的生命和寻鹤赴死生命,都那样神圣,那样厚重,而又在瞬间,那样轻易飘零,像眼前的春雨,无声无息、无牵无挂地浸入大地。
春雨的意义也不仅仅是一场雨,也不单纯是为了农人的春耕和秋季丰顺的收成。春雨应该更超脱些,更虚化些,剥离实用,剥离与物质太多的挂钩。春雨应该放在青春里,放在整个季节里,放在与太阳一样的高度。春雨应该是一切勃发的缘起,是生命的滋润和生活的泉涌。春雨能唤醒大地,唤醒大地和人们的沉睡,唤醒地上和地下的生灵,唤醒一切梦想,唤醒残留在梦里的记忆。
我们的梦曾经就像春雨一样美好。
丹顶鹤栖息在我们这里,为我们划出了生态屏障,划出了发展和自然的红线。但是我们穷怕了,太渴望发展了,什么发财就发展什么,外面都在禁止化工,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说印度全境禁上化工,丹顶鹤就在旁边,我们有一千条理由不搞化工,无论搞什么都不应搞化工,这不需要讨论,大自然和生态条件不允许搞,但一千条理由也敌不过想发财一条理由。人类每一项错误的行动,都是追求财富引发的,人也在追求发财中一步一步地丧失理性,最后,不得不用沉重的生命代价恢复理性。
事故后的一场春雨,浇醒了我们的理智,也浇灭了为了发展而不顾一切的痴梦。逝者行走在去天堂的路上,伤者的心痛和体痛正在缓解。在这场连绵的春雨里,爆炸夷为平地的地方,新农村的蓝图徐徐展现,我们又将看到一排排农舍慢慢崛起,又将看到本来就有的河流,河水清澈,还有小鱼游来游去,河边是洗衣嬉戏的村姑和大婶,炊烟无忧无虑的升腾,孩子们追逐奔跑,有鹤和各式各样的鸟在头顶上划过。我们想要的生活,我们曾经有过的生活,我们在梦里呓语的生活,又快回来了。
这场春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淅淅沥沥,不仅落在地上,更象落在心里。春雨里,人们的意志容易消沉,特别是在痛定思痛之中,还是冒雨走出去,哪怕淋湿全身,凉彻肌骨,反而能振作起来,冷静下来,进一步思考生存和自然的法则。
这场春雨来得正是时候。[1]
作者简介
刘文华,男,法律硕士,律师,英语翻译,江苏省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