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三棵老楊 李景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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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三棵老楊》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景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專欄 三棵老楊
我家老宅坐落在縣城西南角,三間土平房,半畝隙地。榆樹叢圍成小院,面東而立的院門對開,塗着黑油漆,院門的北側依次生長着三棵老楊。
每棵老楊離地兩米高便分出兩個枝杈,越長越粗,從上看,有六個樹冠,以為是六棵老楊呢。這是在蓋房的時候,祖父栽的。前後幾家鄰居都沒栽樹,光禿禿的,只有我家綠樹成蔭。老楊又粗壯又高大,只能仰臉才能看見樹梢。三棵老楊是我家綠色的旗幟。倘若有誰問路,這一帶的人便以三棵老楊為標誌,指出要找的路徑在三棵老楊的東面或西面。如果有人打聽李木匠家,對方便用手遙指:諾,三棵老楊那家就是。
初春,東北仍是春寒料峭,西北風還在逞威肆虐。三棵老楊由冬眠狀態悄悄地甦醒過來,扎在泥土深層的根須開始自下而上地輸送營養。當路旁的茅草拱出嫩綠的芽兒時,三棵老楊的枝條上便結出一個個綠苞苞。離老遠看,綠蒙蒙的,如綠紗,似綠霧,充滿生機,昭示着春天蒞臨了。當春暖花開之時,老楊早已吐出鮮嫩的綠葉了。第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地敲打門窗,窗外老楊枝亮葉新,像穿着綠衣裙的新娘,透着誘人的氣息。
夏天,綠冠在半空中搖曳,招來許多麻雀落在枝丫上,嘰嘰喳喳,宛如在辯論,又像是在聊家常。東方天空上的大火球將炎炎的金光投射下來,被三棵老楊的六個綠冠擋住,將這座土平房罩在其中,屋裡、院裡皆顯得格外清爽。在綠蔭下,喝茶,下象棋,聊天,盡享老楊的蔭庇。夕陽西下,炎熱消減,在院裡攏上一蓬點燃的乾草,上面再覆蓋一層青草,藍煙裊裊地升起,帶着一股淡淡的草香,驅散成群結隊吹着喇叭前來進攻的蚊子,欣賞西天火紅的晚霞,遙望落日留在地平線上的一輪金邊。等夜幕降臨時,仰望銀河,星光璀璨,夜空如洗。月掛中天,一輪皎潔的黃月亮撒下銀輝。這時候,有人吹起洞簫,濃濃的詩意便瀰漫開來。
秋天,金風送爽,樹上密匝匝的葉子嘩嘩作響,似乎在跟樹上的鳥們爭搶着發言,討論秋的收穫,冬的愁緒。深秋,降下白霜,樹上的葉子隨風飄零,落滿腳下的壕溝、道旁,鋪了一層鬆軟的金黃。祖父把葉子們摟進柳條筐里,往院子裡運送,倒進角落的草囤里,上面用草包覆蓋着,留待冬天燒炕。
冬天,三棵老楊枝條光禿禿的,麻雀們飛來光顧。仰頭能看清它們在樹枝上的模樣,爪子抓住禿枝,小腦瓜靈活地轉來轉去,尖尖的小嘴不停地叨着爪下的枝條,豐滿的羽毛像穿着裘皮大衣。當枝條上結滿了雪白的霧凇時,六個樹冠像六個玲瓏剔透的大銀球,矮榆樹叢也變得銀白,營造了一座冰清玉潔的水晶宮。麻雀們飛來了,落到銀色枝條上,立刻弄翻了霧凇,撒下白花花的雪面。煙囪冒出藍煙,金黃的葉子們在灶坑裡燃燒着,用它們的焚化換來炕的溫熱。第二天早上,把葉子燃盡的灰從灶坑裡扒出來,堆放到園子裡,用草帘子苫上,再壓上幾塊磚頭。等春天把這些草木灰撒到菜畦里,既能防止病蟲害,又是上好的肥料,讓小白菜、小香菜、小蘿蔔菜水靈靈地生長。
一年四季,三棵老楊沒日沒夜地守護着三間土平房,守護着房內的老老少少。年復一年,它們伴隨着我一天天成長,從牙牙學語的孩童到舞槍弄棒的少年,一直看着我背上草綠書包去上學。它們見證我長大,我看着它們壯大。
祖父、祖母相繼仙逝後,這三間老宅也衰老了。父親不得不把它變賣了,自然三棵老楊也在其中。搬家那天,我深情地看看老宅,又仰頭望望三棵老楊,它們默然無語。拉家具的牛車「吱呀吱呀」慢悠悠地行駛在土道上,我跟在車後,走挺遠了,回過頭還能看見三棵老楊伸着枝椏在向我招手,我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撲簌簌地流淌了下來……[1]
作者簡介
李景寬,黑龍江省藝術研究院國家一級編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