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桂花香（45） 朱燦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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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賞
一路桂花香
初秋的風，在一夜之間，已經拂遍燥夏蒸烤過的大地，炎炎的灼熱正在慢慢消退。涼爽浸在桂樹枝頭的芽苞里，無拘無束地，爭先恐後地，從裂開的縫隙里跑出來，化作一縷縷沁人心脾的幽香。
清晨，到校過早，信步穿過校園中央的廣場，徑直向綜合樓後的小徑走去。樓後樹木成蔭，枝繁葉茂，花草紛雜。更重要的是，那裡遠離喧囂，頗為幽靜。
這是小城臨山的一隅，我很是痴迷。我時常在這裡流連，偷閒尋趣，舒緩疲倦，滿足我視聽上的貪婪，望望遠處的青山，看看樹上才添的新綠，瞅瞅枝頭初綻的蓓蕾，聽聽鳥兒的啁啾。
由於農曆閏月的緣故，加上暑熱未盡，總以為秋天還很遙遠。於是，我還不曾留心小徑兩旁的桂花樹，因為並沒有嗅到桂花那熟悉的味道。
可不是，來回踱步，也沒抬頭瞧過一眼。兩排的桂花樹，幽怨地立在那裡，不言不語。只是晨風拂過，發出沙沙的聲音，是責怪？還是嗔怒？樹不言，我不知，默默地徘徊在樹下。
「老師，您在賞桂花嗎？桂花可真香啊！」循聲看去，熱情地與打招呼的學生，笑臉如花，前來打掃衛生。
什麼，桂花開了？至少到此時，我還未特別留意過。是近期與桂樹過於疏遠，還是近來的感冒，遲鈍了我原本敏銳的嗅覺？
走向桂樹，定睛細視，茂密的枝葉間，不少芽苞已然金黃，很小也很隱蔽，米粒大小。不過，有的已經開放，在幾片花瓣中間，露出淡黃色的花蕊。猛吸一口氣，那迷人淡雅的香味，悠悠然直鑽進鼻腔。
我自認為是與桂花有緣分的，這也是我一直喜歡桂花的緣故。
我曾在鄉下兩所學校工作過，無一例外，這兩座校園都有幸得到桂香的浸潤。我的印象里，但凡是學校，總是有桂花樹的存在。曾翻找資料究其原因，也與人探討過桂花與學校的關係，卻始終沒有得到過合理的答案。我私下裡猜想，許是花香更添書香濃吧。
大學畢業後，桂花初香時節，來到了那所非常偏僻的山村中學。學校周邊，除了丘陵起伏，就是滿眼荒涼，少有人氣，更何況學校原本就是在亂墳崗上建起來的。我居住過的瓦屋後面，就存有一抔孤墳，墳上草木橫生，茂密得很，野貓、黃鼠狼等喜歡在裡面棲息、啼叫，寒夜裡更顯得悽厲異常，夜半醒來常不寒而慄，至今想起還心有餘悸。
可是，最讓我銘心刻骨的，卻是校園裡的一溜金桂。樹，筆直筆直的；花，金黃金黃的；香，着實醉人的。
就在校園裡，三五成行，默默無語地，無怨無悔地，陪伴着師生，守護着歲月。
白天，我沐浴在滿院的桂香中，立身三尺講台，激情四射，將知識傳授給如饑似渴的孩子。夜晚，或是搬張椅子坐在桂花樹下，沐着花香，望着星空，任思緒萬千，消遣過許多無聊的孤寂，憧憬着未來人生路；或是在幽香的夜裡，甜甜地睡去，做着美美的夢。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同事的面孔，每年都在變化中。少有來的，更多是走的。在與我年齡相仿的同事全部離開後，飽嘗過孤獨的折磨，我也選擇了告別。
九月中旬，做完工作交接，我才離開這所學校。這時，桂香已是悠悠閒閒地散開了。臨行前，我仔細地察看了校園的角角落落，摩挲着伴我如親人的桂樹，彎腰拾起一些落地的桂花，夾進厚厚的筆記本里。面對着送行的同事和熟悉如家的校園，想要告別，縱有千言萬語，卻難以言說。只有那份難捨，與桂香一起裊裊娜娜，久久不散。
忘不了，一推開窗就能看見那幾棵桂花樹，長年累月地伴着我；忘不了，每年都有孩子折下桂枝，擺在我的辦公桌上；忘不了，總會有孩子樂顛顛地幫我一起收拾落地的桂花；忘不了，那個從小失去父親的孩子，偷偷地送我的自製桂花茶；更忘不了，當我在桂香滿校園的季節，揮手作別時，聞訊而來的那一張張流淚的小臉……
我為孩子們所做的，只是努力去盡為人師的本分。沒成想，我卻意外地收穫了他們的信賴與不舍。
就這樣，踏着氤氳着桂香的朝陽，我來到了鎮上的中學。在這裡，我僅僅呆了兩年，就通過選調考試進城。原本以為，這一次的別離，會異常的輕鬆。在這個班孩子的學習生涯里，我應該只是一個過客，應是匆匆得不需要留有記憶。何況，畢竟只有兩年的相處，相對於人漫長的一生，這段時間又是極為短暫的。
暑假結束，新發的桂花如期而開，而我卻沒有如約而來。那一班的孩子，四處打聽我的下落，瘋狂地給我打電話、發信息，甚至有組織地向學校懇求，要將我再調回去。
得知這番消息，感動之後，我卻沒有做出一個合乎情理的決定――與孩子們作一次簡短的告別，因為我不敢再見到那些淚嘩嘩的臉，不是狠心，而是不捨得。
當我再次踏上講台時，已從中學轉崗到了小學，面對的是一群更小更可愛的孩子。整天簇擁在我身旁粉嫩的笑臉，猶如桂花樹上頑皮的金色小星星，閃耀在我的眼裡，悄悄地鑽進我的心中。
預備鈴還未響起，我已快步穿過小徑，走向教學樓，拾級而上，來到教室里，做好課前準備。為師不懈怠，方能對得住師之尊嚴。
一路走來，一路桂花香。[1]
作者簡介
朱燦銘，70後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