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晉文之事
齊桓晉文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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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孟子 年代 :先秦 出 處 :《孟子·梁惠王上》 體 裁 :詩 |
《齊桓晉文之事》本文摘自《孟子·梁惠王上》,通過孟子遊說齊宣王提出放棄霸道,施行王道的經過,比較系統地闡發了孟子的仁政主張。
目錄
提要
本文通過孟子遊說齊宣王提出放棄霸道,施行王道的經過,比較系統地闡發了孟子的仁政主張。
這篇文章記孟子遊說宣王行仁政。說明人皆有不忍之心,為國君者,只要能發揚心中這種善端,推己及人,恩及百姓,就不難保民而王。文章通過孟子與齊宣王的對話,表現了孟子「保民而王」的王道思想和富民、教民的政治主張,也表現了孟子善辯的性格和高超的論辯技巧。他的主張,首先是要給人民一定的產業,使他們能養家活口,安居樂業。然後再「禮義」來引導民眾,加強倫理道德教育,這樣就可以實現王道理想。這種主張反映了人民要求擺脫貧困,嚮往安定生活的願望,表現了孟子關心民眾疾苦、為民請命的精神,這是值得肯定的。但孟子的思想也有其局限性。一是戰國時期,由分裂趨向統一,戰爭難以避免。孟子往往籠統反對武力,顯得脫離實際不合潮流。二是他的仁政主張完全建立在「性善論」基礎上,顯得過於天真、簡單。孟子的思想雖然有一定的價值,與當時的社會卻有很大距離,所以是行不通的。
典故
春秋時期,齊桓公、晉文公先後稱霸,統領諸侯,是霸主中的代表。幾百年後,戰國時的齊宣王田辟強也想稱霸,因此他向孟子請教。齊宣王對孟子說:「您能把有關齊桓公、晉文公的事跡講給我聽嗎?」
孟子答道:「對不起,我們孔夫子的門徒向來不講霸主的事。我們只講王道,用道德的力量來統一天下。」
齊宣王問道:「那要有怎樣的道德才能統一天下呢?」
孟子說:「我聽說,有一次新鍾鑄成,準備殺牛祭鍾,您看見好好一頭牛,無罪而被殺,心中感到不忍。憑您這種好心,就可以行王道,施仁政,統一天下。問題不在於您能不能,而在於您干不干罷了!比方有人說:『我的力氣能舉重三千斤,但舉不起一根羽毛;眼力能看清秋天鳥獸毫毛那樣細微的東西,卻看不見滿車的木柴。』您相信這種話嗎?」
齊宣王說:「當然不相信!」
孟子緊接着說:「是呀,不能相信。如今您的好心能用來對待動物,卻不能用來愛護老百姓,這也同樣難於叫人相信。老百姓之所以不能夠安居樂業,是您根本不去關心的緣故。顯然,這都是干與不乾的問題,而不是能與不能的問題。您問能不能行王道、統一天下,問題也是如此,是不去干,而不是不能幹!"
原文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
「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闢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盍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塗,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訴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1]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說:「齊桓公、晉文公(稱霸)的事,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說:「孔子這些人中沒有講述齊桓公、晉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後世沒有流傳。我沒有聽說過這事。(如果)不能不說,那麼還是說說行王道的事吧!」
(齊宣王)說:「德行怎麼樣,才可以稱王呢?」
(孟子)說:「使人民安定才能稱王,沒有人可以抵禦他。」
(齊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能夠保全百姓嗎?」
(孟子)說:「可以。」
(齊宣王)說:「從哪裡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說:「我從胡齕那聽說:『您坐在大殿上,有個人牽牛從殿下走過。您看見這個人,問道:『牛(牽)到哪裡去?』(那人)回答說:『準備用它(的血)來塗在鐘上行祭。』您說:『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懼戰慄的樣子,這樣沒有罪過卻走向死地。』(那人問)道:『那麼既然這樣,(需要)廢棄祭鐘的儀式嗎?』你說:『怎麼可以廢除呢?用羊來換它吧。』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
(齊宣王)說:「有這事。」
(孟子)說:「這樣的心就足以稱王於天下了。百姓都認為大王吝嗇。(但是)誠然我知道您是出于于心不忍(的緣故)。」
(齊宣王)說:「是的。的確有這樣(對我誤解)的百姓。齊國雖然土地狹小,我怎麼至於吝嗇一頭牛?就是因為不忍看它那恐懼戰慄的樣子,就這樣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因此用羊去換它。」
(孟子)說:「您不要對百姓認為您是吝嗇的感到奇怪。以小(的動物)換下大(的動物),他們怎麼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那麼牛和羊又有什麼區別呢?」
齊宣王笑着說:「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想法呢?(我也說不清楚),我(的確)不是(因為)吝嗇錢財才以羊換掉牛的,(這麼看來)老百姓說我吝嗇是理所應當的了。」
(孟子)說:「沒有關係,這是體現了仁愛之道,(原因在於您)看到了牛而沒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對于飛禽走獸:看見它活着,便不忍心看它死;聽到它(哀鳴)的聲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廚房。」
齊宣王高興了,說:「《詩經》說:『別人有什麼心思,我能揣測到。』說的就是先生您這樣的人啊。我這樣做了,回頭再去想它,卻想不出是為什麼。先生您說的這些,對於我的心真是有所觸動啊!這種心之所以符合王道的原因,是什麼呢?」
(孟子)說:「(假如)有人報告大王說:『我的力氣足以舉起三千斤,卻不能夠舉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鳥獸秋天新生細毛的末梢,卻看不到整車的柴草。』那麼,大王您相信嗎?」
(齊宣王)說:「不相信。」
(孟子說:)「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獸,而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功德,卻是為什麼呢?這樣看來,舉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氣的緣故;看不見整車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緣故;老百姓沒有受到愛護,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緣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統一天下,是不肯干,而不是不能幹。」
(齊宣王)說:「不肯干與不能幹在表現上怎樣區別?」
(孟子)說:「(用胳膊)挾着泰山去跳過渤海,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確實是做不到。為長輩按摩,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統一天下,不屬於(用胳膊)挾泰山去跳過渤海這一類的事;大王不能統一天下,屬於對長輩按摩一類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進而推廣到尊敬別人家的老人;愛護自己的孩子,進而推廣到愛護別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統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轉動東西那麼容易了。《詩經》說:『(做國君的)給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樣,推廣到兄弟,進而治理好一家一國。』──說的就是把這樣的心推廣到他人身上罷了。所以,推廣恩德足以安撫四海百姓,不推廣恩德連妻子兒女都安撫不了。古代聖人大大超過別人的原因,沒別的,善於推廣他們的好行為罷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廣到禽獸身上,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好處,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用秤稱,才能知道輕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長短,任何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這樣。大王,您請思量一下吧!還是說(大王)您發動戰爭,使將士冒生命的危險,與各諸侯國結怨,這樣心裡才痛快麼?」
齊宣王說:「不是的,我怎麼會這樣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這辦法求得我最想要的東西罷了。」
(孟子)說:「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我)可以聽聽嗎?」
齊宣王只是笑卻不說話。
(孟子)說:「是因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夠吃呢?又輕又暖的衣服不夠穿呢?還是因為美女不夠看呢?美妙的音樂不夠聽呢?左右受寵愛的大臣不夠用呢?(這些)您的大臣們都能充分地提供給大王,難道大王真是為了這些嗎?」
(齊宣王)說:「不是,我不是為了這些。」
(孟子)說:「那麼,大王所最想得到的東西便可知道了:是想開拓疆土,使秦國、楚國來朝見,統治整個中原地區,安撫四方的少數民族。(但是)以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就像爬到樹上卻要抓魚一樣。」
齊宣王說:「真的像(你說的)這麼嚴重嗎?」
(孟子)說:「恐怕比這還嚴重。爬到樹上去抓魚,雖然抓不到魚,卻沒有什麼後禍;假使用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又盡心盡力地去干,結果必然有災禍。」
(齊宣王)說:「(這是什麼道理)可以讓我聽聽嗎?」
(孟子)說:「(如果)鄒國和楚國打仗,那您認為誰勝呢?」
(齊宣王)說:「楚國會勝。」
(孟子)說:「那麼,小國本來不可以與大國為敵,人少的國家本來不可以與人多的國家為敵,弱國本來不可以與強國為敵。天下的土地,縱橫各一千多里的(國家)有九個,齊國的土地總算起來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這與鄒國和楚國打仗有什麼不同呢?還是回到根本上來吧。(如果)您現在發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當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來做官,種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來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貨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國那些憎恨他們君主的人都想跑來向您申訴。如果像這樣,誰還能抵擋您呢?」
齊宣王說:「我糊塗,不能懂得這個道理。希望先生您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明確的指教我,我雖然不聰慧,請(讓我)試一試。」
(孟子)說:「沒有長久可以維持生活的產業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於老百姓,沒有固定的產業,因而就沒有長久不變的心。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就會)不服從約束、犯上作亂,沒有不做的了。等到(他們)犯了罪,隨後用刑法去處罰他們,這樣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愛的君主掌權,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規定老百姓的產業,一定使他們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子兒女;年成好時能豐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於餓死。這樣之後督促他們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隨國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規定人民的產業,上不能贍養父母,下不能養活妻子兒女,好年景也總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壞年景免不了要餓死。這樣,只把自己從死亡中救出來,恐怕還不夠,哪裡還顧得上講求禮義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為什麼不回到根本上來呢?(給每家)五畝地的住宅,種上桑樹,(那麼)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織的衣服了;雞、小豬、狗、大豬這些家畜,不要失去(餵養繁殖的)時節,七十歲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百畝的田地,不要(因勞役)耽誤了農時,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重視學校的教育,反覆地用孝順父母,尊重兄長的道理叮嚀他們,頭髮斑白的老人便不會再背着、頂着東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絲衣服吃上肉,老百姓不挨餓受凍,如果這樣還不能統一天下,那是沒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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