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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街三賭客.臭棋簍子譙四先生(郭憲偉)

麻衣街三賭客.臭棋簍子譙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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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衣街三賭客.臭棋簍子譙四先生》中國當代作家郭憲偉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麻衣街三賭客.臭棋簍子譙四先生

「曉得啵,譙老夫子這回賭棋賭栽了?」

麻衣街的但二娃這天下午到來春茶房搓麻將時,神神秘秘地對幾個麻友說。

「栽了?不可能喲?!他是得了譙氏家族真傳的,已殺得果州無敵手,贏的錢用籮篼裝了,啷個會栽呀?」麻友們俱不相信

這話說起長了。但二娃一邊打麻將,一邊說。

譙四先生是麻衣街第三個賭客。

其實,譙四先生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賭客,他的賭博生涯相當短暫,就像流星在麻衣街上空划過一樣。

麻衣街姓譙的只有譙四先生一家,別無分店。

「譙」在百家姓中雖屬稀有氏族,但在果州茲地,卻是旺族。說起譙姓,人們大都肅然起敬。究其原因是漢末晉初之年的譙周是生於斯長於斯的一代名儒,有「巴蜀孔子」之稱,連與司馬遷、班固齊名的《三國志》的著者陳壽都是此人的學生。史載蜀漢政權在諸葛亮六出祁山薨於五丈原之後,便迅速衰落,一蹶不振。魏國乘機進攻,大將鄧艾率奇兵從陰平小道直逼成都,兵臨城下,蜀漢後主劉禪被嚇得六神無主,在光祿大夫譙周的勸說下舉國降魏。譙周因有「全國之功」,被後來取代魏國的晉朝封為陽城亭侯、散騎常侍。於是譙氏家族便遷往洛陽,在安漢(果州前身)僅留嗣子譙熙,住五里店譙賢鋪。千年繁衍便有譙氏一脈相傳於果州。後來,譙周死後,葬於故里果州,至今有墓尚存。譙四先生曾經向人誇耀說自己乃譙周47代孫,並說有族譜可考。麻衣街人從未見過譙氏族譜,不知是真是假,但他姓譙卻是事實。

譙四先生或許是沾了先祖的文氣,也是一身儒雅,滿口「之乎也者」。他曾經在地方志辦公室寫史志,鬢毛已衰時退休,在家養花餵鳥,品茗習字,過着優哉游哉的賦閒生活。

但是,譙四先生奈不得寂寞,他不能老是與花鳥墨硯打交道,他得與人交往。人往往是在社會交際中體現出自身價值的。他與人交往的方式既不是喝酒吃飯,也不是打牌搓麻將,而是下棋。然而他的棋藝很臭,麻衣街會下棋者大都可以把他殺得落花流水。連行伍出身的老兵胥二爺,每次對陣都得讓他一個炮或馬,就這樣譙四先生也常常敗北,有時甚至還被殺得只剩光杆老帥,被對方來個有侮辱性質的「老王推磨」。

於是麻衣街人送了他一個外號——臭棋簍子。

臭棋簍子譙四先生象棋下了多年,未見有根本性長進,直到他退休後的某一天,到五里店譙賢鋪去尋根問祖,在那裡蟄居了半年,回到麻衣街後,棋藝忽然有了驚人的變化。當天下午,就把胥二爺殺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5:0敗得慘不忍睹。第二天,又把麻衣街所有棋壇高手殺得鮮血淋漓舉手投降。

街坊們大呼:「日怪哩,這臭棋簍子在哪裡得了真傳,一夜之間便成了麻衣街棋壇殺手,真是半夜裡敲鐘——一鳴驚人呀!」

後來,但二娃鑽山謎海地打探,才知道譙四先生在譙賢鋪尋根訪祖時,意外地獲得了一本清代棋譜,棋譜上薈萃了古代象棋頂尖級下法之精髓 。譙四先生如獲至寶,在那裡懸樑刺股般地潛心研究,反覆演練,終於悟其旨,得其要,爛熟於心,棋藝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才回到麻衣街。如此一來,麻衣街那些草民弈者自然不是他的「下飯菜」了。

幾天廝殺以後,人們紛紛心悅誠服地掛了免戰牌,譙四先生在麻衣街再也找不到敵手了。英雄最大的悲哀和寂寞是無敵。這於譙四先生是大不幸。寧可有敵而死,不可無敵而生。大不幸的譙四先生思慮再三,決定出奇招誘人出戰。他公然宣布把自己的「老帥」釘在棋盤上,說誰若是能「將軍」讓老帥在棋盤上移動一步,就算對方贏了,並可獲得50元賭金。反之,如若輸了,則要給譙四先生50。此舉引得眾街坊憤憤不平,說就是國手楊官嶙、胡榮華也未必敢如此針眼兒里看人嘛,我等下贏譙四先生是不可能的,但逼得他的「老王」挪動一個位置是絕對可能的,這錢贏定了。於是老兵胥二爺出場首戰。日怪得很,幾個回合下來,便被「臭棋簍子」殺得血股淋襠,片甲不留,而且譙四先生的老王一直窩在帳內啄瞌睡,半步也沒挪動。

麻衣街的棋手們不信邪,紛紛上陣,一連幾天下來,都是趕車拉糞——送屎(死),只有乖乖掏錢的份。唯有街東頭教書的郭老師有一次逼得譙四先生的「老帥」挪動了一步位置,算是小贏了一回。這一下,使得街坊們五體投地,盡皆嘆服,說麻衣街上千年,果州幾百年,中國幾十年才出這麼一個天才棋手,高手在民間,俺們麻衣街藏龍臥虎哩。

就在眾棋手議論紛紛時,好事的但二娃給大家算了一筆賬,說這幾天譙四先生一共下了百十盤棋,純收入大約5000元。這遠比打麻將,詐金花來得快,按照這個進度,不消半年,譙四先生就會率先進入麻衣街小康行列。

「咦,你我好像上了臭棋簍子的瓜當了,集體在給他的小康生活捐款哩。」但二娃笑着說。

不管但二娃是不是在說笑話,事實也是如此。

麻衣街的眾棋手雖然被譙四先生斬盡殺絕了,但其後外面來應戰的棋手多的是,皆是聽說此事後不服這口氣,說這多少有點小視天下無人的夜郎味道。然而,這些手提「吳鈎」的好漢們都未逃脫被譙四先生宰殺的命運。但二娃親眼看到,一個曾獲得市級象棋賽冠軍的老棋手,一連和譙四先生下了32盤,盤盤皆輸,現金就掏了1600元,最後一盤輸了時,身上已罄干罄盡,沒奈何,只得把手錶抹下來抵當,才走脫路了的。

兩個月之後,整個果州竟無敢與譙四先生對弈之人了,這讓他又一次感到英雄無敵手的悲哀和戰場無硝煙的寂寞。很難受。

無了戰事的譙四先生百無聊賴,成天想盡辦法尋人來與之廝殺。廝殺中,他會嘗到嗜賭的血腥,觸摸到博弈的脈動。現在他對於贏錢己無十分興趣,極想享受的是將對手置之死地的快意和殘酷殺戮後精神上的滿足。為了這快意和滿足,他主動出擊,四處去尋找戰機。

有一天,譙四先生在濱江公園瞎轉,忽然看見一伙人在擺殘局。擠進去仔細一看,見紅方一帥兩仕一馬一車一兵。黑方一將一炮一車一象兩卒。雙方呈勢均力敵之勢。擺殘局的小伙子稱,如有人執紅黑任何一方與他對弈,敗者給對方500元。譙四先生一聽來勁了:「嘿,有趣,竟有人高於我賭資10倍的棋賽,本'簍子』今天倒要看看是哪個小鬼,敢在閻王爺面前冒充判官。」此時已有幾個好事者出來挑戰,沒幾個回合,便敗北掏錢。譙四先生佇立半晌,靜觀了幾局,腦子裡便出現了棋譜路數,知道這殘局為「九宮連環棋」,無論是執紅執黑,先走還是後走,都必須環環相接,絲絲入扣,拼掉所有的棋子,最後靠單兵或單卒穿宮心而贏棋,所以又叫「單兵擒王」。

譙四先生見此時再無人敢接招,便蹲下來說:「小伙子,老夫來與你切磋切磋。」    譙四先生道:「曉得,曉得,輸一盤500嘛。」一邊說,一邊執紅棋率先走出一步。

不說兩人廝殺的激烈過程,只說結果。幾個回合下來,譙四先生當然是贏了,500大洋進了他的腰包。小伙子不服,再下,也輸了,一連幾局,都是譙四先生贏了。譙四先生已有好久沒享受到這種宰殺別人的快意了,殺得一時興起,便道:「年輕人,不如就以這個殘局,我將「老王」釘死在位置上,倘若你能'將軍』讓它移動一步,算我輸你贏,我給你500元,反之,你付500給我如何?」

小伙子本已輸得冒火,一聽此話,大喜。心想,這九宮連環棋,就是按棋譜的走法,僅「將軍」就有十幾次,「老王」移位也有七八次,這老把子口出狂言,居然敢將「老爺」釘死不動,哥子們今天來財運了。於是當眾擊掌,重新開戰。兩個人一連下了七,八局,譙四先生的「老王」硬是一步未動,圍觀者驚詫不已,說譙四先生是「龍王爺搬家——厲害,厲害(離海)!」

看看天色將晚,譙四先生收起錢,拍拍那小伙子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不服氣,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裡會,如何?」轉身離去。

譙四先生一邊走一邊竊喜,今天這幾千塊來得快當。明天再來,興許有更多的進賬在等着呢。一高興,哼起了川劇唱段——我本是臥龍崗一散淡閒人……一路哼一路興奮地走過大街,轉進一條僻靜的小巷。暮色初上,昏暗中沒提防肩上被人猛拍了一巴掌。譙四先生一驚,轉過身來,但見剛才擺殘局者和曾經與之下過棋的幾個小伙子已經圍住了他,為首者道:「老把子,曉得你下棋有兩刷子,但哥子們是吃這碗飯的,今天你竟敢來斷我們的財路,活得不耐煩了是啵?」說話間,那人飛起一腳踹倒譙四先生,接着數隻手腳一齊出動,打得他差點背過氣。

「給你說,今後再敢與哥子們過不去,老子給你紅刀子進,白刀子出!」幾個人搜出他剛才贏的錢,連同譙四先生自己身上的數千塊錢,一起揣進為首者的腰包。那些人似乎還不解氣,其中一個竟然掏出傢伙,對準譙四先生劈頭蓋腦地撒了一通尿,這才一聲口哨,揚長而去。

譙四先生驚恐萬狀地躺在那裡,半天才將魂魄收上身來,緩緩地站了起來。半晌,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媽賣X,今天撞到鬼了。羞先人哩!」

回到麻衣街便將象棋付之一炬,從此不再下棋。

又是但二娃,不曉得從哪裡打探到此事,告知街坊。郭老師文縐縐地笑道:「四先生這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奇恥大辱呀,惜乎哀哉!」

但二娃無不調侃地說:「臭棋簍子這才是,只想下河洗褲子,偏偏螃蟹夾勾子,本想贏錢一大坨,結果被尿淋腦殼。要錢不要命,放屁砸了腳後跟,該他先生背時。」

街坊們大笑不已:「就數你龜兒子嘴殼子厲害!積點德,莫辱斯文嘛!」[1]

作者簡介

郭憲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