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姊妹花(劉麗娟)
作品欣賞
雨雨中姊妹花
記得小時候,我們家總是多災多難。去年我才因關節炎住了一個多月的院,今年我的大姐又出了車禍。她去公社趕集回來,坐本村的拖拉機,過一道溝時,給顛下來了,車輪子碾上了大腿,把大腿碾骨折了。父親母親都去醫院照顧她去了,家裡剩下大哥,二哥,我和妹妹。那一年我十歲,妹妹七歲。
二嬸怕我們沒有飯吃,給我們送來了煎餅。姥姥姥爺聽說了,連忙趕來了。姥爺不能住下,當天下午就走了,留下姥姥照顧我們。
姥姥來後的第二天,生產隊裡殺豬,豬肉按人頭分,每人半斤,我家七口人,分了三斤半。姥姥怕天熱擱臭了,連忙干炒了炒,放在一個鋁製飯盒裡,囑咐我和妹妹給住院的姐姐送去。
我已不記得醫院在什麼地方了。去年我有病住院時,都是父親用筐挑着我去。那是一個陰雨天,我坐在筐里,抓着筐系,筐上面罩着塑料布。一路由父親擔着,晃晃悠悠地走在雨里。有時扒個縫隙朝外看,只見兩邊不是莊稼就是樹,也辨不清東南西北。治癒病出院時,父親用木推車,一邊坐着我,一邊坐着母親。住院時,地里的秋莊稼還沒收,出院時,地里光禿禿的了,一馬平川。有耕牛在地里犁地,有的已經耙平了,景物大不相同。現在姥姥讓我去給姐姐送肉,我也只能憑着那點記憶了。我只記得。順着大路走,走到公社,進街里,朝東,路過糧所的後牆,然後上柏油路,再朝東走大約二里路,遠遠看見一片整齊的瓦房,那就是醫院了。僅憑着這點記憶,我就領着比我小三歲的妹妹勇敢地上路了。
我們趟過村北的小河,沿着向東的那條土大路走去。天有點陰,我和妹妹沒戴斗笠,連塊塑料布也沒拿,手裡只提着那個熱乎乎的飯盒。才走過了兩個村莊,天就開始落雨點了。開始還小,稀稀拉拉的幾個,後來就不斷線了,刷刷拉拉下起來。路邊地里幹活的農人都慌慌地找地方避雨去了,一隻羊也被人硬牽着朝家走。路上行人稀少,除了我和妹妹,幾乎沒有人了。我猶豫了:我們是繼續朝前走,還是返回去?回去,離家已經兩個村莊了,也很遠了;朝前走,不知還要走多遠才能到醫院。眼看小雨麻杆樣越下越大,且還有炸雷響起來。妹妹還小,嚇得眼淚汪汪。更主要的是我手裡提的這盒肉。姥姥叮囑了再叮囑,一定要送到醫院,我不能讓她失望啊。於是我哄妹妹說,咱們朝前走吧,走不多遠就到了。
小雨越下越大,不多會兒,我們渾身就濕透了,雨水順着髮絲滴滴答答往下落,滾過臉頰,滲進眼裡,眼澀澀的。我們腳上穿的都是母親做的布鞋,布鞋吸了雨水格外沉,況且道路泥濘。我們乾脆脫了鞋提着,走一會兒,妹妹問:「二姐,快到了吧?」我說快了;再走一剎,妹妹又問快到了吧?我又哄她說快了。
不知是天晚了,還是黑雲遮天,走到公社街道時,已經有人家亮起了電燈。有的孩子坐在大門檻上,帶着嘲笑的口氣喊:「快來看,這倆小妮,淋的像落湯雞。」我和妹妹嚇的頭也不敢抬,匆匆跑過那條長長的街巷。
天上不時有雷聲滾過,我們渾身早已濕透。我不時摸摸那個鋁製飯盒,還溫和着。走到公社糧所高大的後牆根時,妹妹帶着哭腔說:「二姐,我實在走不動了」我哄她說,真快到了,上了公路,再走一會兒就到了。我又哄她說你走吧,我給你吃塊肉。我小心翼翼地從布包里取出飯盒,打開,用手捏了一塊遞給妹妹。問妹妹香不,妹妹說香。我又給她捏了一塊說就吃這些吧,給大姐留着。妹妹吃了肉,有勁了,我們又繼續朝前走。
我們終於來到了公路上。公路很寬闊,路上車輛稀少,偶爾有一輛貨車駛過,濺起一地水花。我和妹妹光腳走在公路上,吧嗒吧嗒的,反正我們渾身已經濕透,不在乎路上有水,遇上水窪,我們還去裡面洗洗腳,還把提在手裡的布鞋放進水裡洗去泥巴。妹妹不再眼淚汪汪,也歡快起來。我們小跑一陣,再走一陣。天上的雨,仍時大時小地下。由於走路,我們並沒感覺到冷。
走着走着,妹妹忽然說:「二姐,你看,公路上怎麼有白點?」我這才注意到,公路上有白白的指甲大的東西,零零散散地混在雨水裡。我對妹妹說:「可能是樹上掉下來的蟲繭吧.」公路兩邊全是槐樹,我心想,可能是一種蟲子做的繭吧,讓雨水淋下來了。我和妹妹急着走,並未拾起一粒仔細看看,我們只想快快趕到醫院,見到爹娘,見到姐姐。
走到公路邊上向南的一條岔路時,一個人慌慌地順岔路向南跑,他邊跑邊喊:「小孩,還不快走,颱風快要來了!」我和妹妹一聽慌了,問:「這裡離醫院還有多遠?」他說:「快了,前面不遠就是。」我拉着妹妹,撒開腳丫向前跑去。漸漸起了風,風漸漸大起來。天上烏雲翻滾,雷聲隆隆,天霎時暗下來。兩邊地里的玉米被風颳彎了腰,槐樹也瘋狂地擺起了頭。
我們跑啊跑,憑着我曾住過院的記憶,我用目光搜尋着那片熟悉的瓦屋。
我們終於在颱風來臨之前趕到了醫院。遠遠地,看見了醫院那片熟悉的瓦房。有的病人及陪同的家屬正站在病房的廈沿底下向外張望,看那暴風,以及那越來越大的雨點,還有在暴風雨中奔跑着的兩個小妮。他們驚訝地張着嘴,目瞪口呆。我遠遠地看見了病房門口的娘,娘衝進暴風雨里拉着我和妹妹的手,快速地把我們拽進了屋。又急又氣地說:「你們倆怎麼來了?」我把那盒已經退卻餘溫的肉遞給她說:「姥姥讓我們給姐姐送肉。」娘抱着我們哭了。
此事已經過去近四十年了,姊妹倆冒雨去醫院給住院的姐姐送肉一事至今想起來歷歷在目。那種感覺,那種勇氣,在歲月的長河中,一直激勵着我不向任何困難低頭;歲月給與的傷與痛,咬咬牙,挺一挺也就過去了。[1]
作者簡介
劉麗娟,筆名月文,蒙陰作家協會會員,山東臨沂蒙陰垛莊人,中專畢業。